《时代的尘埃》人间有鱼在

1、初相逢

　　序

　　当他们站在火海之中相互凝视、当他们的生命即将逝去，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真正领略到她的美丽，他终于明白了。此时此刻，他只是像一个普通男人深爱着另一个普通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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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的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毛姆《面纱》

　　明希·艾利克斯记得自己初遇伯纳·夏洛特是在维勒庄园。

　　他的脸庞呈现出一种“刀削”般的英气以及咄咄逼人，表现出无畏、冲动而自傲的神情；眉眼间骨骼深邃，双眼皮的深痕似是要直飞到鬓角去了；鼻梁高挺却又有一些歪，给这副面庞赋予了几分不羁的色彩；深褐色的头发、眼睛中闪烁着不合符年龄的不谙世事。

　　他那天身着一套黑色系的法兰绒套装，领口精致的镶边，辅以青果领的马甲、以及贵族常用的折领衬衫，配饰棕色的领带结和丝巾。然而这样一身绅士的打扮下，他的脸庞晒得发红发黑；长腿上的肌肉因为频繁的骑马打猎出游而鼓胀，交叠坐在庄园弈棋凉亭的长椅上，恣意对着自己身旁的伙伴描绘着自己的艺术梦想。

　　她记得自己先是看着他，然后一怔，担忧起自己不够美艳来。她害怕而又兴奋，她想起自己曾经引以为傲一对无辜鹿眼，想起自己带两三肥的圆润面庞，想起自己浅金的头发——她也曾觉得娇俏可爱，如今却怕自己不够美艳动人，却怕自己如今不能吸引到伯纳的丝毫目光。

　　那天阳光正好，微风习习。阳光扯碎了阴影，恣意倾洒在他的身上，在她眼中，伯纳满身都是光。

　　她其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她说不上来。

　　也许因为他逐渐展露的艺术家天分？也许因为他身上迷人的气质？也许因为他让人留恋的面庞？也许，也许……仅仅是她那年春心初动，莫名对一人怦然心动。这种感觉很奇妙，恰好和文字相反，她的心跳静止了一拍。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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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死心中的男孩，让男人降生于世。
　　--《冰与火之歌》

　　在伯纳·夏洛特心中，自己一直只需要专注于自己的艺术事业，一切自然会有仆人来打理：抑或与艾利克斯家族其他的兄弟在林间穿梭出门打猎，抑或在一个心情舒畅的晴天在后院画画，抑或参加朋友们的晚宴。血脉、繁衍、家族、孩童、责任……他认为以上种种都不应该成为人们追求理想以及梦想的桎梏，对他来讲这些都不重要，他甚至厌恶“孩子”的存在。

　　而艺术才是生命所在之处，是生命本身更加高贵的地方。所谓的经商仅仅为了生计——所以他不屑，此时此刻他满腔抱负、势必胜。

　　他一开始并不确切明白“明希”是什么，在他心里留下画像的仅仅“艾利克斯家的独女”、是“贵小姐”、是“合适的舞伴”……他们在舞会上相遇了好几次，他保持着绅士的风度，有时候自然的邀约她，他本以为他们也仅限于此了，礼貌而又克制的点头之交。

　　他说：“这种女人未免太过庸俗。”

　　他说：“她不合适。”

　　他说：“我渴望成为一个伟人，被人们一直歌颂到后世。像莫奈、梵高、夏洛特一样永垂不朽。”

　　他说：“我一直不大乐意当个商人，不过我一直下定要成为最成功的商人。但我的心中一直渴望着更多。”

　　他说：“……直到我父亲投资油业失败。”

　　很遗憾的，他的脾气大于他的天份。

　　一切都是他以为，一切都在崩塌。

　　假如说曾经还有他还能够以父亲的商业来维持庄园表面的华丽与繁华、用大把流水般的金钱去雇人来打理庄园，那么此时此刻，一切最终都崩塌了，他最后的一个保护者也倒下了，他的父亲把所有的钱财都投入到了油业上，最终血本无归、颗粒无收。

　　家族曾经的辉煌与富裕最终逝去，高高在上的少爷终于饱尝了柴米油盐吃穿用度的辛苦。
　　在这一切彻底崩塌前，这幻梦中的人丝毫不觉，“他们”抚摸着这富丽堂皇别墅的墙壁，相信这一切都是永恒——正如十几年前他们的先祖也是这样抚摸着自己纯金的首饰，相信自己必然永远都是能把黑人当作商品肆意贩卖的贵族一样。

　　庄园在逐渐腐烂，铁锈逐渐爬满了不堪一击的围栏，但荒芜的瘠土上却铺了荒谬的绿布。而唯有“上帝”本身真正明白，这所谓“美好”的一切都是虚妄的假象。“上帝”看人们挣扎，侃这个傻、叹那个痴，却已然遗忘了人们是毫不能够察觉自己命运如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