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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这可真的是,一干亲戚故旧,按道理有血缘关系,应该比路人更想你幸福才是,可不是,反而是你越落魄他们越高兴。

      九姨婆就是个中翘楚。大凡她巴巴儿上门来提醒你不要做的事情,那去做就对了;大凡她老人家怂恿你冲的,多半是龙潭虎穴。

      婉兮忍住笑:“本不想考虑桑先生,可九姨婆这么上心,倒真是个金龟婿了。”

      话说完,她脸上先红一片。

      两个人是很亲近,可桑氓之没有问过她是不是可以跟她交往,也没有任何暗示,倒像是亲密朋友。

      婉兮也不想那些,她身边无甚密友,桑氓之像长辈、像师长、像小时候隔壁家玩的好的伙伴,絮絮叨叨什么都讲给他听。

      晚上讲电话随口提到:“儿时去香城吃到过一种紫藤糕极为好吃。”

      早晨婉兮还睡着,就听得有人在拿石子敲击自己窗户,她把被子蒙头上,以为是隔壁的顽童。

      可那敲击声不绝于耳,她叹口气,去楼下理论。

      打开门婉兮吓了一跳。

      一街铺满紫藤花,不知道从哪里寻来,连夜搭就藤萝花拱桥,长长花穗从空中垂下来,细碎的紫色花蕾落了一地。

      是桑氓之。

      他捧着一盒糕站在花中央,婉兮“呀”了一声,想起昨夜说的话,她接过放一块在嘴里,是紫藤糕,童年念念不忘的味道。

      原来桑氓之当夜就飞到了香城,那家老店的师傅已经退休,他连夜托相熟的人敲开师傅家门,千求万求才让人家做了这盏糕。

      糕点极为地道,选取春天的紫藤糕捣碎做皮,又采撷细碎花瓣巧妙放进半透明的膏体里,一半淡紫色布丁样子,一半是活灵活现的紫藤花,几乎要将春色都留下。

      婉兮吃得眉飞色舞,几乎要将鼻子浸到糕点里。

      直到桑氓之笑吟吟伸出右手抹去她鼻尖沾染的点心屑,婉兮吐吐舌头,可桑氓之的手没有收回去,他变魔术一样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枚指环,单膝跪地:“婉兮,请允许我向你求婚。”

      戒指式样古怪,银白色的主体上面用各色珠宝镶嵌出花朵样式。婉兮不说话,抚摸着那戒指。

      桑氓之抬起头说:“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是你,是以根本不想跟你谈恋爱,只想赶紧将你娶进家门。”

      他从未觉得有这般紧张。十三岁就出来闯荡,赤手空拳打下一片基业,也不是外面毛头小伙子,居然一手的汗。

      婉兮瞧见那指环在微微颤抖,嗬,原来桑氓之也紧张。

      她忽然生了调皮之心:“我们猜一猜好不好。”说着回房里拿出两个纸条,团成团,“看天意抽中那个。”

      桑氓之鼻翼上汗珠浮现,他急得哀求:“不能,你听我讲,婉兮。”

      婉兮咯咯咯笑起来,将两个小纸团往空中一抛,桑氓之心都要被她抛起来,两姓之好这样的大事,怎么能像她这样草率?

      纸团还未落地,婉兮扬起脸庞笑着接住一个,桑氓之还想努力一下,他哀求:“婉兮……”

      可是女孩子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了她劝阻,她兴致颇高,展开那皱团团的纸张,桑氓之不自觉的吞咽一下,凑过去看。

      上面写着他此生见过最美的字母:yes。

      桑氓之欢呼一声,将婉兮拦腰抱起,自己也跳了起来,可惜气力不殆,自己趔趄了一下,差点把婉兮也摔在地上。

      两人都不以为意,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饶是被他们笑嚷声惊动前来问责的邻居,也被感染,驻足藤萝花下跟着欢呼,原来爱情那么好。

      婉兮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一天,清晨的阳光金子一样铺满青云台,整条街的藤萝花香,她可能八十岁都会跟孙女絮絮叨叨讲起这蜜糖时光。

      卓太太也颇为满意,她状态大好,已经可以自己在电动轮椅的辅助下从卧室走到花园里。

      听上去不错,豫让点点头:“截至目前桑先生都还是个好人。”

      婉兮抚摸着手头的婚戒,指点上面的图案给豫让看:“珍珠和绿松石被金丝缠绕。珍珠镶嵌成雏菊,寓意纯洁的爱情,绿松石镶嵌成勿忘我,代表长久真爱,而金丝缠绕成葡萄藤,寄托了地久天长。”

      豫让似有所感:“当真有地久天长?”

      “呵,当然不。”

      当然不可能地久天长,连古人都知道“世间好物不兼长,彩云易散琉璃碎”。

      下面的故事婉兮似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半天才出来一句:“小时候人人都道我母亲有福气。”

      是啊,卓母出生不显,只是平民女儿,可是父亲好学,一路从偏远小地的不知名学堂晋升至首都著名学府里担任教授,学生里就有卓父。

      两个人算得上是琴瑟相和,因着书香门第居然也没遇着卓家阻挠,待成了婚两个人你侬我侬羡煞旁人。

      卓父从来不把工作上的事情带到家中来,妇孺在他庇护下无忧无虑生活,直至他去世。

      可很快就有婉兮顶上,一个刚出茅庐的学生,也不管够不够格,顶起卓氏的大旗。

      就有卓家的亲戚艳羡卓母:“啊那个人,那可真是一辈子都没有操过一天心。”说是在家做全职太太,可卓太太不耐烦管家里的那些杂务,都交给助理来做。

      就连婉兮和桑氓之那场震动云城的世纪婚礼卓太太都没有参与过丝毫,连陪女儿试婚纱都没有,老话里讲这种人是天生的富贵命。

      婉兮婚后便有了身孕,卓氏自然而然交给了桑氓之管理。

      其实这时候就有了端倪。

      新婚的激情慢慢褪去,婉兮发现桑氓之的真实一面:急躁、冷酷,她安慰自己:也许只是偶尔的失态。

      也不是没有过好时光。

      桑氓之带她去马赛,凌晨带她起身,往贾尔德圣母院背后的一道陋巷而去。

      婉兮紧张,紧紧攥着桑氓之的手,直到看见一巷的灯光,嗬,原来这里是鬼市。

      只有晚上才出没的街头摊贩,吉普赛装扮的星象师盯着水晶球准备占卜的,黑皮肤的摊主守着小推车,推车里一座座铁疙瘩,上面还贴着纸张“撒哈拉陨石”,婉兮失笑,一个摊位上一排老旧香水瓶,玻璃在微弱灯光下闪烁莹莹的光。

      婉兮渐渐融入这环境,丝毫不觉得畏惧,反而东瞧瞧西瞧瞧,觉得好玩。

      桑氓之在一个摊位上买下一个K金的格鲁吉亚手链送她,手链上海悬挂着心形黄宝石吊坠,在灯光下一闪闪发亮。

      两个人走完街巷太阳都快升起来,摊贩慢慢散去,回望整条小巷,那些吉普赛人如同幽灵一样渐渐不见。

      在街头开门的咖啡馆里两个人喝一杯黑咖啡,身上暖和过来,婉兮叹息,她从来不知道马赛居然这么可以这么好玩。

      桑氓之忽然接到电话,他神情骤变,婉兮不懂看人脸色,还沉浸在适才的欢愉里,笑着问:“氓之,这手链锁扣有些问题,不好打开可是?”

      不曾想桑氓之将那手链一把拽下婉兮手腕,婉兮一时不防,被他从椅子上拖了下来,店员们尖叫起来,桑氓之才惊觉过来,将婉兮从地上扶起来,一叠声的道歉:“抱歉抱歉,公司里出了点急事,我心思恍惚。”

      可是婉兮已经没有心思听他诉说,她面色苍白,一阵阵发冷,一位店员指着她惊叫出声,她才顺着对方的手指往下看,原来自己裙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满了血迹。

      婉兮本来对有色人种充满偏见,可那个尖叫的黑皮肤店员却帮她叫了救护车,还报警将桑氓之扣留起来。

      直到婉兮进急诊前她还在急忙跟警察解释,只是误会一场,并不是对方有意推搡。

      但是她的孩子没了。

      桑氓之握着她的手,在病床前掉下了眼泪。

      那眼泪让婉兮心软,这时候她犯了千万已陷入婚姻泥沼的女子们一般的错误,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原谅他。

      说到这里婉兮已经颓然,她轻声问豫让:“别人会觉得我懦弱,恨不得捶打我直至让我走正道吧。”

      豫让正视她的眼睛:“不!我曾见七尺大汉哭求爱人回头,人们只觉得真挚感人,无人如笑话一个弱女子一般笑话他不能当即割舍,也无人咒骂他离了女人活不下去。”

      每个人有自己的性格和命运,不是每个人都如神奇女侠一般天生果敢勇毅,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毫不拖泥带水割舍一段关系。

      婉兮泪盈于眶。

      豫让叹口气,太空时代,女子们面临的恶劣待遇仍旧如百年之前,动辄有人指责女子如何如何,却无人责难男子。

      回到云城,桑氓之照旧是那个温和尔雅的丈夫,只有婉兮知道时不时他就会撕下面具,成为狰狞发狂的暴徒。

      一开始婉兮以为是偶然,人皆有性格缺陷,她自己亦不是尽善尽美,何况她是华人,华人文化里最讲究遇上冲突先反思自己。

      婉兮试着寻找丈夫的敏感点,在日常对话中努力不去刺激他,甚至还去学习了交流课,力图实现无冲突的夫妻沟通。

      然而还是没有什么见效。

      她又去将丈夫的行为合理化,也许他暴戾只因为童年被粗暴对待过?

      这当然不是对的,童年的伤痛不能成为一个人肆无忌惮伤害别人的借口。

      但是婉兮那时还不懂这个道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做了紫藤花布丁,很好吃,不过感觉布丁本身就很好吃了,紫藤花更多在风雅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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