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你何开颜》鸟北兽

5、番外一 前缘

　　番外一 前缘
　　夏日的艳阳每天如约从窗户照入病房，照影在医院雪白的地砖上，淡黄色的光线散发出温暖。顾开颜已经醒来半个小时了，也没有起床，只是睁着眼侧过头，看着那一束光沉思。今天是肖况负责照顾他，此时他守过夜应该去买早饭了。
　　一个礼拜前顾开颜刚从重症病房里转到普通单人病房，昏迷在icu里的几个日夜在脑海里已经模糊，但睁开眼眼神聚焦透过外侧的玻璃墙，看见的父母家人担忧的目光，那样的场景还是历历在目。是败血症，医生轻声告诉她，顾开颜感觉到医生有意照顾她的情绪。
　　这几年来顾开颜过于劳累，免疫力下降，一场突如其来的发烧，在家里高烧不退，一度昏迷，肖况匆忙把她送到医院，没想到病情一发不可收拾得恶化，接二连三的高烧反复，昏迷不醒，她住进了重症监护室，几日后被确诊为败血症。她从昏迷中醒来，对症下药，便没有住在icu的必要，转到了普通病房。
　　可病情没有好转，甚至还在渐渐恶化。
　　房门被轻声打开了，护士推着工具车走进病房，顾开颜调节病床的倾斜度，撑着手臂勉强坐起。每天清晨的一管血送去检验已经成了惯例，这也让顾开颜开始对针筒有些抗拒，生物钟自然调节，抽血前就会自己醒来。
　　一周来，抽血的护士都是小周，“早上好！”小周一边卷起顾开颜的衣袖，一边向她问好。小周很心细，察觉到顾开颜一天天暗淡下去的神色，有意想通过自己的语气和神态宽慰振奋她。顾开颜点点头打过招呼，偏过头，不忍盯着看。酒精在手臂上涂抹开，带来清凉却有又很快消散，接踵而来的是尖锐的刺痛，顾开颜皱起眉，闷声忍受。
　　顾开颜心里建设好的防御墙在渐渐崩塌。

　　肖况收拾完顾开颜吃剩下的早饭，看她一日比一日小的胃口，有些心疼但很快敛起神色换上轻松的表情，“颜颜你知道吗？你上半年主推的那部电影昨天上映后大爆，票房还在持续上升，杨导给我打电话一个劲夸你啊！”
　　顾开颜只有在别人提到她的作品时，情绪才会有些高涨，肖况几天来摸清了她的路数。
　　果然，顾开颜眼中带上了些愉悦，但又想到了什么很快暗沉下来，声音也是虚的，“真好啊，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演戏……”
　　肖况忙连声安慰，“现在公司对外宣称你在修养沉淀，等你病好了想接多少戏都随你，相信我一切都能好起来的。”
　　几天以来，这样的鸡汤听得多了，带来的振奋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顾开颜感觉得到病情在恶化，因为每天醒来时都感受到逐日强烈的病痛与无力，这骗不了人。医生来查房是紧锁的眉头也验证了她的想法。
　　顾开颜有些累了。
　　之前会反过来安慰父母害怕他们担心，现在她自己也提不起信心宽慰别人，她感觉自己正一步步陷入绝境。顾开颜闭上眼假装睡觉，不愿再说话。
　　迷迷糊糊的好像睡着了，却又能听见外面的些许声音。顾开颜睡得很不踏实，睁开眼，肖况不在房内。几日来的惶恐与痛苦涌上心头，顾开颜再没有强制自己忍住眼泪，很快低声抽泣泪流满面。
　　这是她生病以来，第一次哭。

　　自高考后，每年的这一天，林战都会来到这家医院做志愿者，有时帮忙清洁有时给年龄小的病人唱歌跳舞，有时会在那间病房门口一坐就是一个上午。
　　后面成名大火，不好再做志愿者，怕粉丝会追进来，过于喧闹影响医院运作和病人的休息，只好默默给医院捐款。但不变的是，他总是改不了去那间病房门口久坐。那间病房，那间母亲拒绝他的探视将他锁在门外的病房，那间让他在门口长椅守了几个日夜痛哭流涕的病房，那间母亲逝去的病房…
　　这一日，是母亲忌日，他还是来到了这里，坐在离房门最近的铁椅上。林战看到房门上贴着的患者信息。年龄:27 性别:女姓名:颜颜。
　　顾开颜住院消息保密，自然不能让大名招摇贴在门外，只用了化名。
　　肖况没有想太多，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清晨的医院人流来往并不多，四周还是很安静，只有走廊头护士站传来低低的讨论声。但他好像隐约听到了哭泣声从房间内断断续续传来，是个女孩子的声音。一声声的抽泣声令林战听得越发难受，心都要揪起来了，他好像听到了十二年前母亲拒绝他探视后在房间里的哭泣声，妈妈为了他能安心高考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病重的样子。
　　林战好像变回了十二年前那个年少的他，只会一遍遍得哭着敲门让爸爸给他开门。手指蜷起，指节扣在木门上，敲响三声。
　　敲门声惊了门内门外的俩人，顾开颜惊得忘记了抽泣，扯出一张纸巾擦去眼泪，“谁？”如果你肖况和医护人员，根本不会敲门。
　　林战懊悔自己没有控制住敲门，显然是惊到了这个陌生女孩。也不能就这样跑掉，只好开口“你好，我是林战。我在外面听见你的哭声，你没事吧？”
　　林战？那个顶流小生林战？还是说只是单纯重名呢？
　　顾开颜和林战接触不多，毕竟涉及的专业不同，只是偶尔在典礼上会遇见，还没有熟到听声音就能辨别的程度。顾开颜深吸气压下了抽泣，撑起身体下床，脚落地的那一刹那有些恍惚，好像已经很多天没有自己下过床了。推着吊瓶慢慢靠近房门，她并不准备开门，不论是不是那个林战，她都不该冒险暴露自己的身份，“我没事，对不起我不能给你开门，病得久了丑了，见不了人。”
　　林战料到她不会开门，门内传来的声音弱弱得没有力气还带着一些哭过的鼻音。不知为何，林战心里有些酸楚，或许他见不得被病痛折磨的人们，见不得又一个年轻的生命在这件病房里慢慢消逝，他想安慰她。
　　“没关系，我能理解。但或许你能听我给你讲段故事吗？”林战靠在门上柔声回答。
　　顾开颜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要求，想来并不过分，可能真心是想安慰她，便答应了。
　　男人磁性的嗓音从门外传来，有意压低的声音显得有些好笑，但却意外得好听。
　　“十二年前的今天，我的母亲在这件病房里去世了。乳腺癌晚期，治疗无效，我们一家人做了很大的努力，她还是走了…她为了让我能少被这件事情影响，多次拒绝了我的探视，很多时候只有在她睡着时我才有机会进去看她，那时她真的很憔悴，我握住她的手时她的眉头才会暂时舒展…”
　　顾开颜是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段故事，习惯性想出声安慰，但一个念头冲上脑海，现在的她和那位母亲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下课就会来医院守在门外，备战高考很累，我就拿着课本坐在长椅上学习，睡也睡在外面，第二天直接去学校。每天都在祈求上天给我一个机会报答妈妈，但…她还是走了…握着我的手走得安详…我哭了很久，后来的几天什么思绪都没有，只有哭。”
　　门外的声音听来有些颤抖，想来是那个人也在强忍着不哭。
　　“我明白我必须考出好成绩不辜负妈妈的苦心，于是我发了疯得学，练习舞蹈和声乐，不夸张说真的是没日没夜。我考到了最好的艺术类学校，这也是妈妈所期望的。后来的每年今天我都会来这里帮忙，也许是我固执吧，以为这样就能补偿未能尽的病床前的孝道…
　　不过你放心，我听这里的护士说，这件病房这几年可灵了，几乎所有病人都康复出院了，我相信你也一定可以的。”
　　顾开颜听着听着有些累，靠着门坐在地板上。她还没有从那个故事里走出来，她能理会那位母亲的苦心和儿子的不甘，她能体会，甚至…感同身受。出乎意料得，就这样靠着门，俩人聊了很久，顾开颜吐露自己不敢和家人说的心声，林战都在低声安慰。这样一句一答互吐忧愁，时间好像过得很慢又好像转瞬即逝，顾开颜感觉她握住了一双温暖的手，带着阳光将她从地狱门口拉回…
　　顾开颜听见对方的道别才如梦初醒，从地上挣扎站起来，意识到对方已经走远，忙拉开病房门探出身张望。她看见了一个清瘦高挑的背影，戴着鸭舌帽，一身黑色，快步向电梯走去侧过脸按下向下的按钮。
　　顾开颜看到了侧脸，是林战。
　　当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