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宠》言之尤哩

2、婚约1

　　夜色酒吧。

　　洛言去舞池里跳了两支舞回来，看见陆乙恩缩在沙发角落，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支在上面，眼神呆滞，一眨不眨地看着桌上的酒杯。

　　这个姿势没变，和半个小时前一模一样。

　　昨天中午高考分数出来后，D市这条酒吧街就被学生占满了，洛言也赶紧组局包下“夜色”，邀请名单中第一个人就是陆乙恩。

　　两人的关系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学到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感情很好，但也仅限于亲情。

　　在所有人眼里的，两人的感情就像一场爱情剧，什么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小竹马这边快急死了，奈何小青梅就是不动情。

　　所有人都期待毕业前能看到两人“开花结果”，今天刚好有这个机会自然不会错过，一个不落地全部答应了聚会。

　　晚上七点，应邀参加聚会的人陆续都到了，个个都占好了位置等着今天这场戏，然而作为主角之一的女主角——陆乙恩却迟迟没来。

　　洛言急得在门口踱步，一直给她打电话，连续打了十个才接，结果没说几句就被挂了。

　　洛言哪儿想到是这个结果，心态瞬间就炸了，转身就要拦车回家，还是身旁的人及时拉住。

　　“钱花了，人到了，不能说散就散啊，你洛少爷的面子岂不是被踩在脚底下了。”

　　朋友们的好说歹说，洛言终于点头继续组这个局，但是心上人不在，他压根提不起兴致，坐在卡座上闷闷不乐。

　　他被朋友们灌了几杯酒，实在待不下去，趁他们跳舞偷偷走了，结果正往出走的时候陆乙恩突然来了。

　　洛言就像突然得到礼物的小孩子，冲到陆乙恩面前又蹦又跳，然后拉着她入座。

　　陆乙恩来这里，对他来说又惊又喜，但是坐下来不久后发现，虽然人来了，却好像不怎么正常。

　　陆乙恩坐下后就窝在沙发里喝酒，既不去跳舞，也不和人聊天，一杯接着一杯。

　　洛言一开始没在意，知道她的性格，平时也是一副死样子，不爱说话，不爱笑，一副拒之千里之外的样子。

　　周围除了他可以近身外，其他人从来不主动凑近，都受不了她身上那股好像从北极回来的冰冷气质。

　　从舞池上回来发现她还是那样子，洛言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擦了擦额头和脖子上的汗，又低头嗅嗅身上，确定没有汗味，才在陆乙恩旁边坐下，轻轻开口：“乙恩，你到底怎么了？”

　　陆乙恩没有反应，洛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恍然回神抬头，看见了洛言那双水灵灵的鹿眼。

　　洛言长得十分好看，五官端正，肤白胜雪，跟个小白脸似的。尤其是那双鹿眼，就好像会说话似的，多看几秒可能会心动。

　　因为长得好看，性格好，爱逗女生，到处拈花惹草，被他拒绝的女生有一个班那么多。

　　陆乙恩叫他“小白脸”，但是只有她可以叫，别人一叫就会急。

　　洛言和陆乙恩是从幼儿园到高中都在一个学校，一定是特别的缘分让俩人不仅在一个学校，还次次分到一个班级，不是同桌就是前后桌。

　　陆乙恩不相信那么巧的事会发生，后来逼问过一次洛言才说实话，是他求了他老爸一个月才办成的。

　　其实也不是洛家多有钱，在D市还排不上前面，比普通人好一点。

　　所以“同校”这等区区小事，洛爸的一个电话就搞定了。

　　虽然他背靠着大山，但是在学校从不张扬，除了一些“特定场合”一鸣惊人，他也会为了蹭一顿午饭而厚脸皮求人。平时表现也比较乖，不像其他男生，三天两头被找家长，很少给老师惹麻烦。陆乙恩记得有一次暑假，回来后全班男生都染了头发，唯独他没有。

　　但是今天，他竟然染了一头街边混混的发色，带了灰度的绿色，形容不出来，竟然有些好看。

　　陆乙恩微微愣住，看向他的眼神炙热。

　　洛言感受到这般炙热，受宠若惊地看着她，一动不敢动。

　　陆乙恩眼睛眨了眨，感觉手心传来一股酥痒，紧接着朝他伸出手，一手薅起他头上的一小撮头发。

　　这下俩人的距离更近了，眼睛对着眼睛，鼻尖对着鼻尖，嘴唇对着嘴唇，在凑近一点都可以亲上了，洛言这下激动起来了，语无伦次道：“怎么样，这个颜色特酷吧，我特别让人调的颜色，没有几个人敢染这个颜色……”

　　“酷……”一个染着白毛的男生突然高声接过话嘲笑洛言，“太他妈酷了，再来顶绿帽子更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身旁的其他人全笑翻了，笑倒了一片。

　　洛言被他们一闹，脸红一阵黑一阵，扭着脖子骂过去：“李逸我*你大爷！你们都给我滚一边去！”

　　这些人才不会选择这时候走，好戏才刚开始，就算被打也必须得看完。

　　陆乙恩没理会其他人，垂眸看着洛言的绿头发，然后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味道有点劣质而刺鼻，应该是在舞池里不小心沾染上的。

　　她嫌恶地皱了皱鼻子，手指慢慢松开他的头发，身子也往后挪了挪，在洛言失落的眼神飘过来后，又突然伸手扳过他的脸，平静地说：“小白，我们结婚吧。”

　　这句话说出来，旁边所有人都停止了笑声。

　　一个个像机器人似的转过头，顶着一张张惊恐的脸看着他们俩。

　　陆乙恩脸上的表情和她说出的话一样，过分平静。

　　而洛言完全是一副傻掉的表情，好看的鹿眼此刻变成牛眼，脖子和脸瞬间红透了，就像刚烧开的一壶热水往外冒烟。

　　几十秒过去了，洛言没有反应。

　　一分钟过去了，旁边的人有反应了，全部像得了哮喘似的，一个接一个咳嗽。

　　陆乙恩的手也被洛言泛红的脸烫得收回了手，然后转过身抓起一瓶酒饮起来。

　　洛言看到她转过了头，愣了好久才有了反应，转过头看向周围全是一脸坏笑地看他。

　　洛言终于找回了被吓断的思绪，看向陆乙恩，结结巴巴地问道：“乙恩，你刚才是不是在开玩笑？”

　　陆乙恩回头看着他，看到他掺杂了紧张、无措、惊喜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很渣，为什么会说出那样话，难道自己真的醉了吗？

　　她一边唾弃自己的行为，一边举起酒瓶灌了一大口，喝完抹了把嘴角的酒渍，起身就往出走。

　　“乙恩……”洛言连忙起身要追出去，被陆乙恩喝了一声，“别跟着，你们继续玩吧。”

　　洛言很听话，没有跟出来。

　　陆乙恩从酒吧街出来，拐到路边超市买了几瓶啤酒，她不信自己醉了，明明意识还很清醒，她肯定没有醉。

　　但是，啤酒一罐一罐空，她却越喝越清醒了。

　　“呃”陆乙恩打了一个酒嗝，举起酒瓶晃了晃，听不到酒的声音，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难不成自己还是千杯不醉吗？

　　对突然被开发出来的“才能”，陆乙恩哑然失笑，没有犹豫从塑料袋掏出一罐新啤酒，继续喝起来。

　　渐渐地，笑声越来越大，可能是笑得有点疯癫，走在路上的人纷纷投来目光，用奇怪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她，在看到她手里的一提啤酒之后，都不约而同地绕着她走。

　　还有人小声议论“不会是精神病吧”？

　　为了不被当成精神病报警而抓起来，陆乙恩折身回去选择了一条僻静的小路，溜溜达达地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感觉两条腿发酸，实在走不动了，就在路边找个地坐下了。

　　这条路很少有车开过，路灯也是半亮不亮，偶尔跳出一只野猫，嗷嗷叫着，隐约有些渗人。

　　可能是酒壮胆子，陆乙恩丝毫不怕，继续喝着手里的啤酒。

　　“像水一样……”她叹了口气放下啤酒，现在可以确认了，她的确是“不会醉”。

　　陆乙恩自嘲地笑了笑，忽然瞥见路边的垃圾桶，起身拎着塑料袋，准备丢掉喝完的易拉罐时，脑海里冒出一个游戏。

　　她拿出一个易拉罐丢在地上，然后用脚踩扁，轻轻踢了两下，易拉罐在地上滚动发出好听的声音，她忽然来了兴致。

　　踢球。

　　球，易拉罐

　　球门，垃圾桶。

　　咚咚咚，这个比喝酒有意思多了。

　　陆乙恩一边踢，一边想起刚才那一场家宴。她最爱的爷爷突然在她的毕业庆功家宴上宣布了她的婚约！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这个婚约竟然还是一个相当俗套的狗血电视剧里的狗血情节——娃娃亲。

　　爷爷说：“柯家的孩子个顶个的优秀，能和他们家联姻是陆家的荣幸，也是我们应该履行的约定。”

　　爷爷说：“听说柯老的身体不太好了，希望我们陆家尽快兑现承诺，下个月订婚，一年后结婚。”

　　爷爷说：“他想抱重孙子……”

　　最后一句话刺激着陆乙恩的神经，不到20岁的她就要提前准备当妈妈了吗？

　　她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力气就越大。

　　垃圾桶被易拉罐砸的咚咚咚响，不知道会不会砸出了坑，但是蹲在垃圾桶后面的人多半废了。

　　垃圾桶后面，柯景司蹲在后面快被折磨疯了。他不过是为了躲狗仔钻进了路边的花坛，然后一不小心把手机玩没电，又一不小心蹲着睡着了。

　　醒来后发现时间已经太晚了，刚走出花坛突然看见有人，就顺势躲在垃圾桶后面。

　　他本想抽根烟等人走了再出来，却没想到遇到一个玩易拉罐的疯女人。更没想到这个疯女人竟然踢了一个小时。

　　听着易拉罐砸在铁皮垃圾桶上的声音，柯景司的耳膜快被震破了，终于忍无可忍，低声骂了一句脏话，突然从垃圾桶后面站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陆乙恩抬脚踢飞易拉罐的时候，柯景司刚好站起来，直接和飞起来的易拉罐来个kiss。

　　陆乙恩吓得后退几步，愣怔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奇怪男人。男人穿着不符合季节的大衣，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除了那一对带着愤怒和冷意的眼睛。

　　柯景司没想到出来就挨了一下，眉尾处传来阵阵刺痛，接着就是一股热流顺下来，流到鼻翼旁边，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铁锈味。

　　他流血了。

　　而闯祸的陆乙恩没有看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右手，发现喝了一半的易拉罐不在手上了。

　　好尴尬(⊙o⊙)…

　　她刚刚一个激动，把没喝完的易拉罐踢出去了。

　　怪不得踢得相当顺脚，那么有分量，那么的——准。

　　陆乙恩有些心虚地抬起头，果然看到男人盯着自己，那道寒冷如秋日深潭带着愤怒的目光，让她不由地攥紧手中的袋子。

　　两人开始互相对视，就像电影里的长镜头慢放，陆乙恩犹豫着要不要问问“伤得怎么样”时，突然看到男人动了，从垃圾桶后走出来走向自己。

　　陆乙恩瞬间慌了，突然一口流利的英语说出来：“Are you ok？I’m really sorry……”然后边说，边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钱，没有数多少张全部放在地上。

　　“The money is for you to go to the hospital，sorry……sorry……”

　　她边道歉边往后退，退出几米后突然转身撒腿就跑，拿出了跑800米的速度，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陆乙恩跑回到之前的街上，走到人流之中才敢停下，回头看那个人没有跟过来，她长长嘘了一口气，然后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因为刚才跑得太急，太猛，一肚子酒水开始作妖，胃里翻江倒海，让她恶心想吐。

　　陆乙恩赶紧走到路边拦出租车，却不知道这些出租车抽什么风，每次在她快走到车前时，忽然加大油门开走了。

　　还有一辆车停了，陆乙恩也开门上去了，但是下一秒就被赶下来，理由是“不载酒鬼”。

　　陆乙恩气得不行，她都没有喝醉，哪里像个酒鬼了？

　　后来终于拦到了车，坐上去没有赶下去，但还是司机大叔嫌弃，像训女儿一样训她：“你这个小姑娘呀，不好好学习，喝什么酒啊？”

　　“我不小了，高中毕业，成年了。”

　　“啊？我看你比我闺女还小呢。”

　　“您闺女多大？”

　　“12。”

　　“……”

　　倒也不必，陆乙恩虽然长相偏小，但是也不会像小学生吧。

　　司机大叔还不起动车子，陆乙恩以为又要被赶下去，突然抓紧车门扶手，抬着头眼神认真地看着司机大叔，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您放心，我不会吐在车上，就算吐了，我也会咽下去。”

　　司机大叔被她语出惊人震惊瞪大了眼，而后一脸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按下摇下后车窗的按钮，然后回过头提醒道：“别咽了，想要吐跟我说。”

　　陆乙恩咕诺地应了一声，安心地靠向椅背，转过头看着窗外，想起垃圾桶前那一幕。

　　不知道刚才那个人还在不在，有没有捡起地上的钱。

　　钱好像还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