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刘十三ed

3、两小无猜

　　罗克在那间陈旧的木屋里等待了一周，除了那些送给他蔬果鲜花的邻里街坊，就再也没有人敲过他的门。罗克苦闷着，不知要怎样才能等到他期待的人。

　　时间无声无息的滑过罗克的鬓角，它流淌着，让屋里悬挂着的时钟摇摇欲坠的滴答响着。他等过了天晴，直到等来雷雨。那些年久失修的窗户，在狂风中无情的拍打着快要散架的窗沿。

　　罗克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狂风。他闭上眼，感受着枕头底下那把防身的刀在摩擦自己的后脑勺。罗克觉得自己好蠢，就像一个笑话，像一只想要绊倒大象的蚂蚁。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否正确，正当罗克的大脑要陷入自己无尽的思绪时，他被一阵敲门声拉回了现实之中。

　　他紧紧捏着枕头下那把防身用的，带有藏族花纹的弯刀，慢慢挪到玄关处。
　　敲门声伴随着雷鸣声，越来越急。仿佛要将那扇比罗克年龄还大的门敲出一个洞来。

　　罗克刚用钥匙将锁打开，门就被一个穿着湿漉漉黑色雨衣的男子推开。男子一边毫不客气的走进罗克的家里，一边嘟囔着罗克开门太慢，埋怨着罗克一成不变的慢性子。

　　罗克见来人，忍不住轻笑着放下手里的刀。

　　这个穿着黑色雨衣，一头棕色卷发软趴趴的耷拉着，却比罗克还高出半个头的“巨人”叫尹利，是城墙守卫长的儿子，也是罗克的发小。尹利平时的工作就是帮父亲的部队打扫城墙，偶尔也帮小城里的人做些劳力活。

　　尹利拎着脱下来的湿透外套，任由它将罗克家滴处一条蜿蜒的小溪来。他一直在张望着，试图要在罗克家找到点什么来，“你家是棺材窖嘛？冷冰冰的。”

　　罗克对面尹利从来都发不起来火，罗克每次看着尹利那双无辜的大眼，他就永远也看不到尹利蠢蠢的犯下的错。所以此时，罗克依旧不会因为尹利突然闯入感到气愤，更是看不见尹利带来的那些地板上汇聚起来的溪流。
　　罗克为尹利升起炉火，而尹利则乖乖盘着腿靠在里火炉最近的地方取暖。

　　两人是对方在这个小城市里最好的朋友，即使罗克住在城西，尹利住在城北。中间相隔的几个街区从来不是他们友情的隔阂。小时候的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在城中的公园聚会，罗克喜欢坐在长椅上看书等尹利。而尹利总是在兜里装着自己早餐剩下的小面包，吸引着公园里的鸽子，然后再把鸽子们都聚在罗克的长椅旁。等罗克慢慢从沉浸在书籍里的状态，转变到无法忽略身边的尹利抬头回到现实世界时，罗克总会被眼前的鸽子吓到立马站到椅子上去，抓住尹利的肩膀叫救命。而尹利则总是会被罗克被吓到的脸庞逗笑。这招，尹利屡试不爽。

　　尹利双手撑脸双眼眨巴眨巴的盯着生完火瘫倒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罗克。然后决定在罗克说话前自己绝对不会说话。

　　而罗克则在思考这尊神为什么冒着大雨来找自己，罗克总觉得尹利没安好心。但当他一抬眼对上尹利怨恨的眼神，还是忍不住问到：“你来找我干嘛？”
　　尹利觉得自己赌气也到时候了，应该说话了，“我刚从我爸那儿回来，经过你家。”
　　罗克觉得尹利这小子肯定不会只是顺便来看看自己这么简单，于是他看着尹利，等待着尹利的后文。
　　“我爸，不让我回家。”尹利嘟着嘴，他总觉得爸爸的脾气来得无中生有。

　　罗克看着尹利一脸委屈样，总觉得好笑。看着尹利，觉得好像和很多年前那个被父亲逼到躲在自己家的尹利没有丝毫变化。

　　尹利的父亲对尹利恨铁不成钢。尹利从小就没有妈妈，一直和父亲尹山住在一起。尹山对尹利要求总是很严格，考不到高分尹利会被揍，在学校谈恋爱会被揍，就连尹利在家门口堆泥也会被揍。但越被揍，尹利就能找到更多的方法让尹山发脾气。其实尹山力气大，但脾气一点不大，他就只想要尹利有点出息。

　　尹利被揍这件事的转机出现在某次尹山和罗克爷爷罗君的聚会上，尹利第一次在花园遇到那个在温柔的晚风中看书的罗克。那天初春的风里带着山茶花的味道，罗克身上的巴洛克衬衫沾了些青苔。后来罗克也抬眼看着了那个浑身是泥，笑嘻嘻看着自己的尹利。那是两个男孩的第一次相遇。

　　后来只要尹利犯错时说和罗克在一起，尹山就不会发脾气。尹山总想要尹利多和罗克在一起，碰巧尹利也很喜欢学着罗克的样子。两人在树荫底下一起看过很多书，聊过很久的云朵和暖阳。

　　罗克知道尹利肯定又犯错了，所以才大晚上敲开自己的家门。罗克也等待着尹利向自己倒苦水，或者等待着尹利埋怨自己离开平潭。从罗君爷爷去世后，尹利最后一次见到罗克，是在罗君爷爷的葬礼上。那天夜里，罗克自己收拾了行李，离开了家乡。尹利从此以后没有任何罗克的消息，他生气罗克的不告而别，更生气罗克回来后的不联系。所以这次，尹利自己找来了，他要来抓住那个令他生气的罗克。

　　但尹利这次没有，他什么也没说。因为当尹利从窗户里看到那个磨磨蹭蹭，小心翼翼不敢开门的罗克时，尹利知道自己想罗克了，尹利再也没理由生气了。尹利只想知道他会不会再次失去罗克，“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罗克没想过尹利会问这个问题，因为罗克自己也没想过要回来待多久。罗克想告诉尹利自己可能随时会离开，但是当罗克看着尹利，对方额头滴下还没来得及擦干的雨水。于是他决定告诉尹利，“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尹利好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他放弃了温暖的火炉。躺倒了罗克身旁，陪着罗克一块放空。
　　“你回来以后能干嘛呢？你能教书嘛？现在城里教书的先生可傻了，一点也没有你聪明。你看过这么多书，肯定能教会那些孩子们的。我回去以后要帮你问问我爸，能不能让你去教书。如果你教书了，我就在.....”一只大手捂住了尹利说个不停的嘴。
　　罗克苦笑着看着尹利，“我有工作，不用为我操心。”
　　尹利扒开罗克的手，困惑的看着罗克道：“那你怎么还买不起菜？天天收人家隔壁张阿姨送的剩菜剩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张阿姨家的女儿好了呢。”
　　罗克一脸浮夸的震惊看着尹利，“你说的是那个眼神不好，找不到家的小姑娘？！”

　　尹利知道罗克在用“罗克式”的方法解释着，但是尹利看着他那假兮兮的浮夸脸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天暴雨下了整夜，两人聊了整夜，仿佛是要将没有见面的那些年一股脑全说完。罗克给尹利描绘着一区的景色，说着自己梦里的壮丽山河。尹利也给罗克解释着这些年13区的变化，比如谁家的小羊被偷走了。又说着以前两人看过的姑娘嫁给了街角的谁家。

　　罗克看着开心的尹利，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罗克心想，那什么家国大事他可管不着，他不想等什么机会拯救国家了。罗克只想每天看看书再写点文章糊口，然后和尹利逛逛以前的公园，还是在长椅上聊聊天，说说那些遥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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