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身缘》偏西

2、初见

　　“终于出来了啊，终于出来了，终于出来了，我终于出来了…”我低头呢喃道，声音渐弱，语调也变得奇怪起来。
　　走出大门，看了看雾蒙蒙的天，早上十点了，却像是渐近夜晚，仿佛只要置身其中，就可以匿去踪迹。天气预报说今天是阴天，倒是连续一个星期来唯一一次真话，但是没关系，热了这么久，有湿气落在脸上的感觉让人想起清冽的溪水。看着唯一的公路被两旁茂密的梧桐林围护，延伸到某个遥远的地方转弯，不再见了，诱得人想要快些往前走，走近一点，再近一点，探究那消失的地方究竟何以隐晦。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做过幸福快乐的梦，总是迷失啊、哭泣啊、死亡啊这种，觉得有些东西很久之前就被落在了里面，我就只能不停地找啊找啊找啊，醒来就是泪流满面，心头更重。
　　两手空空，揣着口袋，漫无目的的往前走。我啊，我在这个地方，已经呆了两个月了，小时候听人讲度日如年总也觉得夸张，大人们怎么会那么烦恼呢？但是在这里的两个月，就像是碾碎了每一秒，循环往复地在经历碎掉的过程。
　　行李已经被来接我的人拿回去了，离开前我想走一走，自己走一走，深深地记住在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现在依然在发生的事情。看着停着的一辆又一辆车，一个一个小盒子密封着。今天来的人好像格外多。
　　“那辆车好眼熟……”想着我就走了过去，居然看到了陈祺。
　　陈祺和我是一个舞团的，但是她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无忧无虑，懵懂单纯，跳舞是唯一需要费心的事情，爸爸还恰巧是德远集团的董事。但是这个时候看到她，之前的水镜就好像在颤颤巍巍地蜕皮。
　　“哇哦！”我被她冲得一踉跄。
　　“长玉！我可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想死我了，来让我亲一口！mua！嗯，不错，还是我的小娘子！”唉，她总是这么激动，现在就跟八爪鱼一样缠在我身上。
　　“这位公子，你先下来，小娘子本人可能承受不住你现在的体重。”她跳了下来。
　　“咦~刚见面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小情人呢？社交礼仪懂不懂啊？来，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说着就揽上我的肩往前走去。
　　“哎哎哎！都过来啦！牵千！别拍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传说中我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长玉！本来是除了我谁都不让见的，今天可便宜您们的眼睛了！漂亮吧！”我真是被她臊得恨不得就地捂脸遁地，这么多年了，我愣是没练出抵抗力！不过倒也真被她驱散一点阴霾，给了个面子没有当场揪她耳朵。
　　“大家好，我是陈祺的朋友！她就爱瞎说哈哈哈，你们别介意。”我尴尬的笑了笑。
　　“她说的是实话。”一个胸前挂着相机的男生淡淡说道，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惊喜？难以置信？激动？怪了，语气竟还有几分认真。
　　“是啊是啊，长玉是吗？我好像还看过你出演的舞台剧！”“居然还会跳舞，怪不得这么有气质！”“改天请我们去看你的舞台剧吧！”“长玉！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拍照啊！谢牵千你说句话啊！”那个男生的话音刚落地，大家就都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等等等等！舞台剧你们自己去看！照你们也自己拍！我要和我的小娘子单独约会！拜拜了各位！”陈祺说完就做了个鬼脸拉着我跑了。我只能微微点头表示抱歉。转头之余眼光好像扫到那个挂着相机的男生张了张嘴，在犹豫要不要跟上来。

　　说到拍照，这里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只有疗养院和废弃的大剧院，无论哪一个，都是风格极具特色的建筑。我们现在大剧院门口，恢宏的象牙白阶梯和立柱，再加上废弃多年增添的颓败之感，很有艺术氛围，摄影爱好者常来取景，更何况，这片区域的前身，是那么的引人注目。

　　走过楼梯，进入剧院内部，上到二楼，通过主舞台的4号化妆间，打开后门，穿过一条林荫小道，就到了员工宿舍的9号公寓。
　　大剧院废弃后和疗养院打通了，很少人知道，可以直接通到员工住宿的公寓，当时为了方便，方便某些人的进入。更少人知道的是，这些公寓又会连往其他地方。

　　“妈！你看谁来啦！”陈祺一进门就大吼，拉着我左拐右拐终于在厨房找到了她妈。
　　“长玉！哎呦！看你在里面呆的这段时间，都瘦了，很辛苦吧？我和陈祺刚搬过来，正想找你呢，阿姨在尝试新的菜品，做好了你尝一尝。”陈祺妈妈拍了拍手上的面粉，面前立即飞起一大团白雾，呛得她咳嗽了两声，“哎呀，不好意思，阿姨先去洗个手啊，你们坐。”陈祺妈妈喜欢烹饪，热情极大，但就是，嗯，感觉被老天爷下了黑手。
　　“你们想想，还有其他想吃的吗？我都可以做！”说着晃了晃手机的手机，“现在可是有武功秘籍哦！emmm，吃什么呢？陈祺你也想想啊！长玉你不北方人吗？面食会不会好一点？应该好久没吃了吧。”说着就打开手机开始翻看教程。
　　我有点害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和陈祺对视了一眼，“阿姨，不用了，其实我刚吃过了，不用麻烦了。”
　　“妈，你也是，把人长玉吓着了！哪能逼着人吃饭啊，我们还要说会儿话呢！”陈祺抓过她妈妈的手机立马关机，我们俩同时长呼一口气。
　　“嘿！还嫌我碍事了，行行行，你们聊，我去搞我的小发明。”
　　“长玉，我跟你说，你知道门口那个……”
　　“陈祺！我能借用长玉一会儿吗？生死攸关！火烧眉毛！急不可待！”正在我神游的时候，一个声音猛地一扎子扑了进来，回头一看，是那个带相机的男生。
　　其实，我本来就是要离开这里的，没想到遇到陈祺还被拉到她家了，刚才都没认真听陈祺说话，一直在想找什么借口离开会好一点，现在好了，摆脱一个陌生人总比拒绝陈祺容易一点。
　　“能不能请你做我的模特？”
　　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生出些愧疚感来，但还是道：“可以啊。”
　　正为自己不知名的愧疚苦恼，“长玉！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抛弃我！”陈祺小姐的怒吼就凶狠的撞击了我的耳膜。
　　“好啦好啦，我已经答应人家了，我们之后再联系不就好了吗？又不是不会再见了，现代社会，你要见我还不容易吗？”我赶紧给大小姐顺顺毛，她这才哼唧了几声放我走了。
　　和这位叫谢牵千的男生出了门，我的理智才突然上线，想到进来之前楼梯上那个眼神，他好像认识我哦？可是我很肯定今天之前没见过他啊！还有，他居然也知道这条路？也是，看陈祺的态度，也不惊讶，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刚出了大剧院，就发现淅淅沥沥的下雨了，我们站在门厅里，等了一会儿。植被的叶子被刷的绿油油的，枝杈是劲挺的深灰色，愈加丰茂的样子，好像现在的打击是幻象，虚弱的，可以被挑战的，风雨过后就会有花骨朵冒出来似的。雨还没有停，我们也没有说话，但是我通过眼前的玻璃映出的影子看到他的神情，和刚见面时不一样了，变得平静，就像，退潮了。
　　“对不起，不能拍照了。”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的样子，我窃喜，忍不住开口了。
　　“给。”他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了我。
　　我看了看他，道了声谢，拿起外套两手撑在头顶，就大步向下跑去。水花溅起，透明的液体混合了灰尘、污泥，却在空中不甚轻快。当我的右脚离开最后一级台阶，踏入积水淌流的地面，裤脚湿透，我知道我会回到家的，尽管眼前这条路蜿蜒曲折。
　　身后的人，站在高台上，听着雨水义无反顾撞击地面的声音，眼睛里的光突然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