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主》路人溢

1、屋主

　　“你做的梦是彩色的吗”
　　“在你梦里我又是什么颜色”

　　同性婚姻合法化后的几十年间，随着科技的发展，人们对爱的定义越来越宽泛，爱的方式也越来越多元化。前不久有人和机器管家结成连理，有人在民政局与自己登记注册成为【伴侣】，有人宣布与自家的桌椅相爱……爱不同的形式和存在，受到人们同样的关注和祝福。

　　Andy睁开眼，甩甩头，□□着从床上站起身来，他习惯性拉长手臂伸了一个懒腰，左胸的纹身在阳光下透出彩虹的波纹。最近他在躲着罗，某种意义上虽是徒劳的，但他知道罗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强制窥探他的行踪。自由不是绝对的，但只要在这个家里，他就是自由的，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课业方面他完成得比罗刚开始预想的更优秀，除了体能方面的课程，那是他的天赋，其他类的例如生物科学、量子力学、高等数学等等只要是Andy所选的有兴趣的学科，最次也是A-，作为一个新生而言已经相当优秀了。为此，罗也曾非常骄傲地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向人炫耀“我家的Andy最棒了”。不过最近，就连他非常感兴趣的艺术鉴赏课也逃了，不顾被“地狱女导”挂科的风险，已经连续翘掉2周。
　　这一切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他发现——他爱上了罗。
　　不是崇拜、尊敬的爱，也不是感激，下半身是不会骗人的，他对罗有欲望。
　　那一天，他和罗一起从学校的篮球场回来，他看着罗单手脱掉蓝色的背心，背影在窗外的阳光下镀上金边，汗水顺着背脊的肌肉轮廓描绘出剔透的光泽。Andy的视线停留在后背与臀部之间的短裤分界线，不敢再往下看，匆匆转身离开。
　　罗很性感。
　　很早以前Andy就发现了，罗很适合穿各类的运动服，很适合沐浴在众人的瞩目中，在欢呼呐喊声中回首微笑。那时候Andy还很小，坐在足球场边第一排罗为他安排的特别席位，眼前整个球场尽收眼底，回头人群的疯狂面目一览无遗。
　　长大一些体力渐长后，他开始每天早起跟着罗一起慢跑。虽然现代科技已经基本解决了疾病与衰老问题，罗还是坚持保持传统的行为模式，从主宅出发，沿着主城区环形河道跑上6公里。Andy跟在他身后迎着第一缕晨光，脑袋放空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例如罗有时候很【迷信】，喜欢遵从一些早期时代的文献记录里的数字、定义，会收集水晶吊坠和卡牌，喜欢数字6和8；有时候又并不拘泥于各类教条，好像什么都接受又什么都并不在意，将孔雀和狗混养，研究古生物历史时撰写机器人发展论。总之，他们一起跑的时候，大部分的“放空”时间，他脑子冒出来的事都与罗有关。
　　再然后，Andy成年了。罗带他去做了漂亮的纹身，走进了更大的学堂，Andy的世界里有了更多的东西。第一次独自走进艺术博物馆，他看到了“大卫”，米开朗基罗说他在大理石里看到了他，而他在“大卫”里看到了——罗。那一瞬间，他知道了这种情绪不是崇拜、尊敬的爱，也不是感激。
　　之后的一段时间还算“正常”，他们还是一起吃饭、跑步、去学院、回家，但Andy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曾经看着那些狂热的粉丝簇拥着罗走出赛场，看着门外堆积的礼物，看着学院的后辈和学生带着敬意追随着他，看着讲演台下众人投来敬仰的目光，他也满怀骄傲与自豪，但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Andy讨厌这种改变，自己变成了一类恶毒的人，讨厌这种觉醒，某种深渊里的原始意念被唤醒，他开始厌恶一切包括自己。
　　一年以后，他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于是选择了躲避。
　　刚开始他借口邀约了隔壁系的Liy一起晨跑，在罗开口前躲开了他的询问，逃也似地奔出家门。之后他不再与罗一起回家，从学院社团活动到聚会，所有邀请他统统来者不拒。更别提一起用餐和早晚安，之后的生活Andy的时间几乎和罗完全颠倒。罗按惯例安然入睡时，Andy和一帮狐朋狗友正狂欢着醉生梦死，罗准备就绪跨出家门晨跑，Andy在卧室一团凌乱中早已不省人事。

　　一开始罗并没有过多干涉，毕竟Andy已经长大了，而长大后最基本的福利就是无限度的自由。他为Andy做好早餐放进保温像，为他整理一次次被弄乱的房间，为他关闭门厅的定时锁定设置，仅可能在理解的前提下为他做好力所能及的一切。
　　罗还是会担心，他的担心表现得并不明显，甚至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思绪有时候会从古文献报告里面关于AI设备预设突破与成因开始，到每餐的营养搭配中一些不被喜欢的种类，一直飘到晨跑时候背后缺少的声响与目光，最后回到左手手腕下透出彩虹的波纹。但罗总会甩甩头，继续回归到古生物历史下阶段的研究汇报中。

　　2周前的一天，liy向Andy发出了邀请。那是在社团集体出游后，Andy大包小包帮Liy提着她的“必需品”回到她的卧室，一屁股坐到Liy那铺满粉色的床上，看着Liy当着他的面脱下套头衫和短裤，穿着内衣大摇大摆开始在衣柜前挑选。
　　“难道你就不能避着我一点吗？好歹我也是个男人！”他抱怨到。
　　“你还是男孩，不是男人~”
　　“那我好歹是个异性！”
　　“你也不属于异性，你是男闺蜜~”
　　Liy每一句话结尾都带着上扬的尾音，嘲笑之意不溢言表。Andy抓起床上的某个抱枕扔过去，被liy灵活地跳着躲开，生闷气一般他又抓起另外一个抱在怀里。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其实……那个……我自己有另外一个地方，如果你已经决定了，也不是不可以借给你。”
　　Andy顿了一下，望向liy，她还是笑着，只是这次笑里面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所以啦，你要自己决定，作为朋友我都挺你的~”
　　他没有回答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抱枕。
　　“靠，居然是猫！”
　　他厌恶地将抱枕甩出去，转身走出liy的房间，但很快又折了回来。
　　“把钥匙给我。”

　　“Fur你最近见到Andy了吗”
　　“没有啊，我们又不同系，他在的忧绩班离我这是最远的啊。”
　　罗关闭通讯，有些焦躁地啧了一声。Andy已经从家里消失了2周，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没有人在学院或者社区见到过他。那一抹身影彻底从罗的世界消失了。这种感觉很奇怪，不可言语，像被一条蛇缠着，所到之处留下黏着的液体。不自觉，罗的右手搭上左手手腕，来回摩挲。
　　早早结束了今日的行程，罗将后续的材料准备交给助理们，汇报的事情今天是做不下去了，思绪一直被情绪牵着走，而这种陌生的焦躁感一直困扰着他，直觉告诉他如果今天晚上再找不到Andy，他一定会采取强制措施。

　　Fur拉着Andy回到了家里。一进门Andy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卧室，Fur从柜子里提出两箱啤酒和一桶冰，又从橱柜里顺了两只啤酒杯，慢悠悠踱着步跟进去，一屁股坐到床边靠在他身旁。
　　“放心吧，他还没回来。”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不是在躲着他么？”
　　“没…没有啊！我为什么要躲着他！”
　　“……反正他上午给我打电话了，问我有没有看到你。”
　　啤酒瓶在冰桶里冒着白气，啤酒在酒杯里翻腾着气泡，白沫在杯口呲呲破裂，Andy沉默着，Fur看着他，有点丧气地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膀。
　　“你知道作为屋主，他想找你很容易，哪里都看得到，简单动动手腕就搞定了，但他……不要再那么任性……”
　　“我才不是小孩子！”
　　“我也没说他当你是小孩啊。”
　　“……”
　　Andy紧锁着眉，死盯着脚边的某个地方。
　　突然，一声开门声打破了片刻的宁静。Andy绷紧了神经，竖起耳朵，贪婪地听着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它在门厅停留了片刻，然后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最后消失在通往上一层的方向。
　　“……”
　　“好啦好啦，不开心就喝吧！”
　　Andy没有接话，举起酒杯猛灌了一口。Fur笑嘻嘻看着他，默默为他续上。
　　傍晚时分，天空还挂着几乎点燃整个天空的火烧云，颜色从橙色渡到艳红，再从艳红漫延成血一样的猩红，与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融合成不可分割的浓厚色彩，刺眼的残阳也被之吞没。Andy开始意识模糊，然而啤酒才喝到第3瓶而已，酒杯外凝结成的水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滩，他知道自己已经醉了，居然从这滩水里也看出了罗的样子。他闭上眼，防止眼睛里面的东西流出来。
　　日落之后窗外开始飘雨，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下越大，甚至伴随着狂风和闪电。乌云在电闪雷鸣间翻滚着，每一片云都积攒着能量不断相互摩擦、释放。窗没有关，窗帘和窗户在风雨中摇曳着、拍打着，一声声巨响几乎将屋内的一切都击碎。风夹杂着雨滴灌进来，打在床边的两人身上，第一个打醒了靠窗的Fur。
　　“靠！居然下雨了！喂，Andy！喂醒醒！！”
　　“……干嘛……我头晕，不要晃……”
　　“快起来！这个不是小事情，家里进雨了！喂！”
　　“……不要……不……”
　　“艹，我还是先带你走吧，看来这次罗气得不轻啊！”
　　Fur架起Andy，不小心撞到了床脚一个趔趄，又碰翻了冰桶，啤酒瓶滚落出来，金色的液体泼洒得到处都是。他有些狼狈，感觉这一次真是错得离谱，早知道就不要蹚这一趟浑水，原本以为罗是生气Andy没有回家，现在看来Andy回来了罗更生气。
　　跌跌撞撞好一会儿才磨蹭到客厅，Andy已经喝醉了，完全失去意识的他变回了原本的模样，乖巧地任由Fur将他抱在怀里。Fur稳住自己有些飘忽的步伐，望了一眼窗外，漫天瓢泼大雨已经将院内的花园吞没在了雨幕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滔天的大雨已经汇聚成了汪洋，将主宅外的一切都吞没了。他甩甩头，拍拍脸，继续往门厅走去。
　　“你要带他去哪里”
　　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夹带着风雨的冰冷。Fur不自觉一个哆嗦，咽了口唾沫，缓缓转过头望向楼梯上的罗。他的脸还埋在通道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那什么，Andy喝醉了，我，我带他回去……”
　　话音未落，罗从门廊走下来，他面无表情，室内灯光忽明忽暗，阴影和光线交织着投射在他的脸上。像个天神一般，他关上了厅门，将翻滚着巨浪的滔天洪水阻隔在外。如果屋内的每一道门都象征着一道道被授予的权限，他已经在行使最高的那一条。然后一切平息，风雨和Fur一同消失，主宅内外所有设备关闭重启。
　　罗缓步走来，轻柔地推开宠物间的门，孔雀第一个快速躲开他扑腾向一边，仓鼠窜进岩壁缝隙，地板下的锦鲤在水与空气的间隙徘徊，其他的动物有的看热闹似地围观，有的有样学样远远躲开。他在宠物间中央的一截横躺的木桩下面找到了那条屁股上有三道猫抓痕的狗崽子。它正耷拉着耳朵，眼神无辜地看向他。
　　罗蹲下来，用指尖触摸狗崽左胸前的纹身，那是带有芯片的主宅图腾。从远古时代开始，他已经守护了很久，伴随着长久以来他的研究与汇报，长久以来人类的瞩目与关注。他的使命，一直都是按照既定预设不断探索与发现。直到——他的出现。
　　那是他的狗崽，他的Andy。

　　“一天之内两次日出真的好吗……”
　　“……回答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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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读完了我的短文，第一次发文，请多指教。
文章的起源是源于今早上的一个梦境，其实人有很多梦境，难得的是我记得非常清楚。很久没有写文了，以前好像还注册了类似的一个id，发表过以前初中时代不成熟的短文（现在也不成熟，笑）。写文是一个快乐的过程，快乐到忘了吃饭喝水。关于结局，我和对象讨论了一下。我还是坚持了开放式的结局，让一开始铺垫的很多东西崩塌，这样还原出来的梦境更真实纯粹（另外我也不希望人类被灭绝）。至少今天9点至下午2点的时光我是快乐的。
晋江的后台确实不太懂，如有差错请见谅。
再次感谢读文的你，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