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起雾》Focalors

2、第二章

　　　　剪彩活动结束，时间转眼到了星期六，剧组聚会是临时定的，温静衍当天上午还有一场颁奖典礼要出席，经纪人给他定了下午三点的飞机，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这次聚会美其名曰“焚情剧组三周年欢庆宴”，其实不过是圈子里的人情世故局，一些长时间不活络的人脉可以借着这次机会重新活络起来。

　　聚会的地点是一家高档的中式酒店，进门后是一扇曲折的翠竹屏风，包厢的红木书柜上陈列着青花瓷瓶，房间看起来非常宽阔雅致。
　　六点多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到了二十多个人。

　　长桌中央的位置坐着一位女明星，是《焚情》这部戏的女主角陈文秀，这部剧当时虽然爆火，但火的是男配，女主并没有吸到多少粉丝，现在她也是只算是一个二线女星，陈文秀看了一眼时间，奇怪道：“咦，温静衍不是说要来吗？怎么这个点也没见到他啊。”

　　陈文秀隔壁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五官看着很标致，不过说话的腔调有点阴阳怪气，他冷嘲一声道：“人家现在是大明星了，压轴出场，迟到个几分钟不是正常事儿么，咱们一块儿等着就是了。”

　　开口的是男主角孟时泽，他私底下跟温静衍不对付很久了。
　　——要不是温静衍当时压了他的人气，现在那些天价的广告和代言资源如今都是他的，堂堂男主被一个新人男配全方面碾压，让人笑话了整整三年，而且只要温静衍还在娱乐圈，这个笑话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想到这里，孟时泽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几分。

　　陈文秀左看右看，道：“听说温静衍一向不怎么迟到的。”
　　孟时泽抱臂道：“可不是么，毕竟就算迟到也没人敢说他什么。”

　　坐在孟时泽身边的一个工作人员小声讨好地说：“孟哥跟他计较什么，现在您不也火的发烫吗。”
　　最近孟时泽播了一部现代偶像剧，靠着热搜二十四小时的营销炒作，再加上勉强及格的颜值和演技，又涨了不少热度，虽然成绩不如温静衍，但也勉强是在天花板之下数一数二的人气。
　　只是那勃勃的野心显然让他无法忍受处处被人压着一头。

　　说话间“吱呀”一声，房间门从外打开，陈文秀转头向外看去。

　　温静衍从机场一路姗姗来迟。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大衣，几乎与皮肤的颜色融为一体，头发和眼睛又色泽乌黑，即便在娱乐圈帅哥美女满地跑的大环境下，他的好看也突出的显眼。
　　他嗓音轻缓：“抱歉。”
　　“路上堵车耽误了几分钟。”

　　组织这场聚会的江导马上起身道：“没事，你愿意来就是给我们这些人面子了，听说还是活动结束特意专门赶了飞机过来的，本来以为这次又见不到你呢。”
　　孟时泽也站了起来，似笑非笑道：“是啊，大忙人难得百忙之中抽空出来一聚，真是赏光。”

　　温静衍对江导微一颔首：“您客气了。”

　　他刚进门，房间里的人就乌泱泱地围了过来，逐一跟他寒暄起来。
　　在这种场合下，“前辈”光环没什么用，人气才是最重要的，要是以后有机会能跟温静衍合作一部剧，那热度就不用愁了。

　　温静衍落座后，包厢开始正式上菜，他的座位被安排在正、副导演之间。

　　“焚情这部剧，当时各路投资商都不看好，只能算一部小制作，”副导演喝了酒，不由感慨道，“能有今天的成就，小温功不可没，甚至可以说，直到现在影视圈也没有第二部焚情出现，姬说这个人物，算得上奇迹了。”

　　在姬说这个角色没有出场之前，《焚情》几乎没有一点水花，网上讨论度非常低，播放量也查无此剧，而姬说甫一身红衣出场，就井喷式在各平台一夜爆火，完全可以说是一个角色硬生生奶活了一部剧。

　　听到副导演的话，孟时泽默不作声咬了咬牙。
　　当时焚情男配的热度已经压过了男主，孟时泽的团队一看情势不对，急忙买热搜想要博取关注度，结果舆论风向没拉回来不说，还被全网嘲了一段时间，直到现在风评都没彻底挽回。

　　温静衍只是声音平和道：“整个剧组，缺了谁都不行，只靠我一个人也无法完成这部作品，您太谦虚了。”

　　“话不能这么说，当年哪个平台不被姬说刷爆屏啊，随手打开一个app都是你的截屏，”孟时泽的话音突兀地插进来，“来，我敬你一杯。”
　　人已经端着酒杯来到了温静衍的面前。

　　温静衍的助理在他身后道，“衍哥今天晚上要坐飞机回去，明天上午还得去工作，这次恐怕不能喝了。”
　　孟时泽神情顿了顿，而后仿佛失笑道：“忘了，咱们温大明星现在是大忙人。”
　　他瞥了一眼温静衍，打趣似的：“怎么？当初你刚进娱乐圈的时候，咱们在场的老前辈可都没少照顾你，江导更是对你赞赏有加，现在你变成大明星了，不是跟我们平起平坐的咖位了，连口酒都不愿意跟兄弟们喝了？”

　　虽然是玩笑语气，但房间里的气氛明显有些僵硬，孟时泽明摆着要跟温静衍唱反调，其他小演员们如坐针毡，一副夹在中间谁都不敢得罪的表情，没人敢劝孟时泽适可而止，也更没人敢劝温静衍喝酒。

　　江导皱了皱眉，正要说点什么缓解氛围，孟时泽恰到好处地退了一步，扬了扬酒杯，“这杯我先干了，你随意。”
　　这一退就把温静衍架在上面，不喝就显得太过傲慢、不近人情了。

　　温静衍神色平静，只是温和道，“我的酒量不好，恐怕酒后失态闹了笑话，就以茶代酒，自罚三杯吧。”

　　温静衍其实很少出席这种乌烟瘴气的场合，不管什么通天的人脉，请都请不来，毕竟温氏本身就是数一数二的资本大家。

　　只是《焚情》例外。
　　只有姬说……
　　他希望开始与结束都是完美的。

　　温静衍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端起面前西湖龙井，接连喝了三杯。
　　孟时泽没再说什么，其他人当然不会再提起这茬。

　　这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饭桌上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在三三两两地叙旧，聊起以前拍摄时候的趣事，男人们抽烟喝酒，一股子不太好闻的气味。
　　温静衍觉得房间空气有些憋闷，便起身去外面透气。

　　没过多时，身后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温静衍回头，孟时泽靠在墙边，抬眼盯着他，“怎么在这儿站着啊，也出来上厕所？”
　　温静衍侧身：“挡了你的路，不好意思。”

　　当年温静衍刚起势的时候，被各家联合防爆，几家团队一起买黑热搜，造谣式抹黑，想方设法拉低他的路人缘，孟时泽当然在里面出了不少功劳。
　　这些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孟时泽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笑了声：“那么长时间没见了，不如找个好地方叙叙旧？”
　　温静衍看着他，轻一挑眉，道：“不知道孟少这么记挂我。”

　　“当然了，走到哪儿都能听见你的消息，不记挂也不行啊，”孟时泽扯了下唇角，“按出道时间来算，你好像还得叫我一声前辈，孟少不太合适吧。”

　　“以你的年纪叫一声前辈当然没问题。”温静衍微一垂眼，低声轻笑道：“只不过这个称呼恐怕有些冒犯了，你觉得呢？”

　　孟时泽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孟时泽七年前出道，今年已经二十九了，在不断更新迭代的娱乐圈里已经算是“人老珠黄”的年纪，尤其从今年开始，他的皮肤状态明显不如以前，演技还原地踏步甚至倒退，粉丝已经开始逐渐不买账了，就算现在不断营销买热度粉饰太平，以后也只能慢慢走下坡路。
　　这句话无疑是往他的心窝子上捅。

　　温静衍懒得与这种人呈口舌之快，做了个请便的动作，转身便离开了。

　　孟时泽瞳光暗沉沉地紧盯着他的背影，随即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他站在窗边，沉着脸色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明天温静衍去你们那儿拍摄，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已经准备好了，孟少。”

　　孟时泽的手指轻扣墙面，“好好准备着，这件事办成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嗯，到时候会第一时间跟您联系的。”
　　………
　　挂断了电话，孟时泽咬着牙关，握着手机的右手泛起青筋，他恨声道：“温静衍，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宴会十一点多才结束，温静衍在飞机上勉强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落地没多久，就坐着保姆车去了杂志拍摄的场地。

　　温静衍是提前十分钟到的，工作人员一听他来了，一脑门官司的跑出来，接连道歉：“衍哥，恐怕您得先等一等，前面那组拍摄还没结束，场地占着呢。”
　　温静衍的助理皱皱眉，问道：“上一场不是应该八点半就结束了吗，这都过去快半个小时了。”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可说呢，来了一位不好伺候的爷，乔梁在里面呢。”

　　乔梁也是这两年刚火起来的男明星，不过跟温静衍不一样，这人业内的口碑非常差，仗着有资本后台，随时随地甩大牌，p图必须得大p特p并且还得达到“跟没p一样”的效果，很多工作室对这位少爷都深恶痛绝。
　　本来拍摄早已经结束了，结果那少爷看了成片后又在吹毛求疵，要求必须重拍一组，结果不出意外耽误了温静衍的拍摄。

　　“没关系。”助理还想说什么，温静衍语气随和道，“那我先去休息室，轮到我的时候来通知我。”
　　工作人员顿时感激地看着他，这年头一个好说话没架子的明星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

　　温静衍在休息室里呆了十多分钟，一位场地工作人员找了过来，刚好碰到温静衍的助理推门出来，“李姐，你这是去哪儿啊？”
　　李微微道：“衍哥今天凌晨赶飞机回来的，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让我给他冲杯咖啡提提神。”

　　工作人员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李姐，要不你去看看那边拍的怎么样了？那边的人我们实在是得罪不起，也不敢去催。”
　　“咖啡我帮你送进去。”

　　都是合作了很多次的商业伙伴，李微微没有多想，一口便应了，“行，那我过去看看，这都快一个钟头了。”

　　房门“吱呀”一声轻响，温静衍睁开眼。

　　工作人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进来，递到了温静衍面前，“微微姐让我送的咖啡，她说去拍摄场地那边看看进度，应该快结束了。”
　　“等会咱们先化妆，然后直接过去就行了。”

　　“多谢。”温静衍接过咖啡，尝了一口，味道有些过甜了，跟他平日里习惯喝的口味不一样。
　　他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可能是因为连轴转了一个星期，每天睡眠时间不足四个小时，温静衍开始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将椅子靠背又调低了些，闭上眼睛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工作人员看着被他喝过的咖啡，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吞咽了一口唾沫，走到了温静衍的身边，小声询问道：“衍哥，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温静衍感觉他似乎有些发烧，脑袋甚至开始昏昏沉沉，连向来冰冷的指尖都泛起热度。

　　工作人员看着他浮起一层薄红的脸颊，紧张的喉咙发干，“里面有隔间，要去休息一下吗？”

　　温静衍沉默片刻，忽然抬起眼看了他一眼，眼眸漆黑深邃，目光冷淡而清明。

　　工作人员被他这一眼看的无端有些心慌，浑身冷汗都下来了。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我、我扶你进去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