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甜茶》豆角角豆

1、初遇

　　晕倒前的最后一刻，姜茶正在讲电话。
　　她站在树荫底下，躲避盛夏灼热的阳光。即便如此，身上还是冒了一层汗。

　　此刻是上午10点，温度就已经高的熏人。尽管S大学的绿化度如此之高，降温效果也微乎其微。

　　因此她格外佩服前方那群正在打篮球的男孩们。
　　炽热的阳光将水泥地面烤的发烫，他们却仿佛感觉不到热，顶着烈日奔跑跳跃。篮球在人群中传来传去，耳边不时传来球砸到篮板上的动静，以及喝彩声和叫喊声。

　　年轻真好。姜茶感叹着。

　　她用一边肩膀夹住手机，一边在包里翻找。想找点能扇风的东西，结果翻来翻去只有几张名片。
　　“这不是着不着急的问题，这是诚信问题。”她对着电话那端，语气不佳。
　　“约好了9点，这么热的天，我在这儿等了你们一个多小时。”
　　电话那端的人还在狡辩，她不禁带了点气，想着要反驳回去。

　　接着，她听到一声叫喊。

　　没听清喊的什么，抬头一看，不远处的那群男孩全盯着自己，还有人已经迈步向她跑来。
　　姜茶应付着电话那头，注意力一时分不过来，有点怔愣。
　　等她意识到有颗篮球正在朝自己飞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秒，一团黑影逼近眼前，她只感觉脑袋上受到重重一击，一阵疼痛袭来。紧接着，整个人便被撞倒在地上。

　　她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整个世界在眼前瞬间颠倒了上下，然后仿佛被一块黑布遮住了五感。什么也不知道了。
　　过了两秒，听觉先恢复了一点。她听到纷杂的人声在耳边响起。好像离她很近，又仿佛远在天边。

　　“是不是晕过去了？”
　　“快掐人中啊！“
　　“掐人中有屁用，赶紧送医务室啊！”
　　“哎动了动了！
　　“……”
　　姜茶挣扎着撑开一点眼皮，只看见黑压压的一堆暗影，蓝色的天空剩下一条窄缝。
　　于是闭上双眼，等了两秒重新睁开，视线终于恢复清晰。
　　在她的脸上方，密不透风围了一圈脑袋，正用惊恐且关切的眼神盯着她看。都是洋溢着青春的年轻面孔。

　　其中一张脸孔离她近了一点。
　　“怎么样？还好吗？”
　　姜茶缓缓地支起手肘，撑着地面要坐起来。
　　那个男孩赶紧用一只手掌穿过她的后颈，托着她的肩膀，既轻又稳地扶起她坐好。
　　世界终于不再颠倒。
　　她坐在地上，晃了晃脑袋。额头有点痛，下意识想伸手去揉。

　　“别动。”
　　手腕被男孩抓住。
　　“有点破皮了，先别碰。”

　　姜茶想说话，一下子竟发不出声音。她用了点力，清了清嗓子。
　　“我没事。“
　　那个男孩侧头看了她一会儿，不太放心的神色。
　　姜茶不可避免地注意到，那是一双十分清透的眼睛。

　　他向旁边交待：“大张，我送她去医务室。你们先散了吧，不用等我。“
　　说完，他蹲着背过身，拉着她的胳膊越过自己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背上一带。
　　姜茶愣了一下，在众目暌暌之下被别人背着，不太自在。毕竟自己不是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
　　“我自己能走。“

　　男孩没回答，只是捞着她的膝盖窝，把人往上颠了颠。
　　大张在身后喊他，“哎哎，她的东西！”
　　男孩腾出一只手接过她的包和手机，便往医务室走去。

　　姜茶已经恢复了清醒，但头上依然有种钝痛感。
　　烈日还在头顶，灼烤着后背。
　　身前的男孩肩膀上还有运动后的热汗，紧挨着她的胳膊。步子迈的又急又稳。
　　还没正式开学，校园里的学生不多。但一路上依然有稀稀拉拉的过路人，忍不住朝这对高大男生背着纤瘦女生的组合，投来好奇的目光。
　　姜茶感觉身上冒出的汗多了起来。

　　医务室里，校医给姜茶的伤口做了处理。
　　额头上倒只是破了点皮，反而是胳膊肘上，在水泥地上划出一片伤口，血丝渗了出来。得用碘伏先清理掉上面的泥沙，再用干净的纱布包裹上。
　　其间，男孩一直在旁边等着，在她周围踱来踱去。男孩人高腿长，小小的医务室经不住他走两步，就得回头。
　　晃得姜茶有点头晕。

　　校医交待道：“好了，回去记得伤口不要碰水。”
　　姜茶点了点头。
　　男孩闻言凑了上来，“医生，她撞到脑子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比如……脑震荡？“
　　姜茶看他一眼。

　　校医是三十来岁的中年女性，面目冷淡，说话没什么语气，“那就不知道了，得上医院拍个片。这里检查不了。“
　　“那我们快去医院吧。“这话是朝姜茶说的。

　　姜茶向校医道了谢，接过程宙手上的包。
　　“不用了。“
　　“我觉得还是要检查一下比较保险。“
　　“真不用了。“

　　男孩顿了顿，微微俯了一点身子，表情认真地靠近她。
　　“你知道吗，以前有个老头，不小心摔了一跤，他以为没事就回家了。结果一个星期后……“
　　他的表情十分肃穆。
　　“他死了！因为脑出血，而他自己还不知道。“
　　“……”
　　“所以一定要重视，我们去医院吧。“
　　“这位同学。“姜茶保持耐心，“真的不用，我很忙，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见对方还要说话，她立刻补上一句：“回头我会找时间去医院的，但现在，我真的要走了。“
　　男孩挠了挠后脑勺，想了想。
　　“好吧……那你等我一下。”

　　他向校医借了纸和笔，俯在桌面上写字。他写的很快，笔尖涮涮作响。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去医院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和你一起去。”
　　姜茶伸手接纸条，淡淡地回答：“好。”
　　男孩却把纸条往回收了收，看着她的眼睛，探寻地问：“你会给我打电话吧？“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浮尘在空气中飞舞，空调机在安静的午间嗡嗡作响，男孩的目光真诚而单纯。
　　姜茶迎着他目光，眼睛一眨不眨：“会。”
　　她接过纸条，拍拍他的肩膀，然后道了别。走出医务室，朝校门口走去。

　　经过篮球场时她打开那张纸条看了看，上面的字迹虽然龙飞凤舞，但并不潦草，倒是刚劲有力，颇有风格。
　　一串号码，后面跟着两个字。
　　想必那是他的名字。

　　住着计算机系大四学生的403寝室。
　　大张从卫生间出来时，程宙正仰靠在椅子上，两手撑在脑后，眼睛望着天花板上吱吱呀呀旋转的风扇。一动不动，仿佛入了定。
　　大张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程宙眨了两下眼睛，缓缓从椅子上直起身子，才说：“没什么。
　　”
　　大张拉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沉闷声音。大张原名张扬，因为身型庞大，所以被同学们唤作大张。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个被砸的女生怎么样了？”
　　“走了。”
　　“就走了？”
　　程宙抓了抓头上的短发，“我说要陪她去医院的，她不肯去。”
　　大张放心地点了点头，“那就是没事了。”他又嘿嘿一笑，“幸好是你送她去的医务室，就冲你这个姿色，她肯定也不好意思敲我们竹杠。”
　　程宙没搭腔，打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这要是换个较真的，说自己脑震荡了，非到医院来个八千八的体检套餐，咱们也只能乖乖认命。”
　　大张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怕冷场，哪怕没人搭理他，他也毫不在意，能自说自话地十分起劲。

　　“哎你说她是学姐还是老师呢。“大张挠着下巴琢磨。“只要不是老师就行，万一记我们的仇就惨了。”
　　程宙终于回过头，“为什么不是学妹？”
　　大张叹口气，“小宙宙，要论看女人，你还得跟哥多学学。你看她的穿着和气质，都比我们成熟。不是老师，也至少是学姐。多明显啊。“
　　程宙脑海里浮现了姜茶拒绝去医院时的沉着眼神。
　　他点了点头，“有点道理。“

　　程宙盯着电脑屏幕，心里想着，等她来了电话，问问就知道了。
　　他不知道的是，那张写着他电话和名字的纸条，在姜茶走出东门时，就已经被撕碎了，躺在了垃圾桶里。
　　……

　　姜茶走出东门，穿过马路。这是一条没怎么经过修缮的公路，灰扑扑的，马路两侧稀稀拉拉种着几颗松树。
　　过了马路，路口是几栋半新不旧的民房，门口大都挂着宾馆的字样。广告牌上写着“今日特价99元/晚”。

　　穿过民房往前走一段，再向左拐，这里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生机了。
　　眼前是一条规模不小的商业街。两旁一溜下去是各种商铺，一眼看不到头。花花绿绿的招牌一个挨一个，吃的喝的，玩的唱的，基本覆盖了大学生的消费所需。
　　还有半个月才正式开学，因此街上只有稀稀松松几个顾客。

　　再往前走一段，在兰州拉面右边，有一家店面关着门，门上歪歪扭扭贴着几张红纸，写着旺铺转让的字样。
　　一堆装修工人站在门口等着她，为首的师傅脸上堆着笑，嘴里说着：“对不住对不住，明天一定准时到。”

　　姜茶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卷闸门。
　　门一打开，灰尘扑面而来。里头三十多平的面积，基本是空的，只有几张破烂的桌椅东倒西歪躺着，蒙了一层灰。
　　没有空调，空气仿佛凝结在热气里。

　　姜茶转身对那队装修工人说，“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