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回不去》圻阅

2、第 2 章

　　自从上了高中，孟芸云觉得自己真的是颠沛流离。
　　城南三中是本市最好的高中，所有B城初中学子的中考目标。三中对于学生的学习也确实是非常重视，每年中考的前35名都会被分配到实验班，配备最经验丰富认真负责的老师，都是为了在三年后的高考中一飞冲天。孟芸云直到入学当天才得知，自己是全市第三十六名。
　　毫无意外的，孟芸云被分配到5班，而所谓的小班今年是12班。本来被随机分配到5班孟芸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然而开学没一个月，5班解体了……
　　5班的班主任徐敏怀孕了，直接请假回家待产去了。16岁的孟芸云不明白，也没觉得徐老师身体外形有什么变化，怎么就回家生孩子去了。自己的表姐孟慧请假回家待产的时候明明肚子已经很大了。后来听以前5班班长宋顺生说，徐老师年轻的时候怀过一次孕，那一年她正带高三实验班。B城不是大城市，当年学校教学师资力量常年配备不足，校领导得知徐敏怀孕了，就跟她谈了一次话，具体说的什么不清楚，谈话结束后徐敏回家跟丈夫商量了一下，就去医院做了手术，休息了一个星期就回来继续讲课了。之后再想要孩子，就再也没有要上。到现在七、八年了，这才怀上，所以才这么重视，学校领导也很记得她为学校的牺牲，直接批了假条。
　　“泯灭人性啊。”孟芸云感叹。
　　“我妈说那个年代很多人都那样，也不一定完全为了学生，也许是为了自己的事业”宋顺生有些不以为然，“现在应该不会了。人都想开了。”
　　孟芸云看着比自己还矮上几公分的宋顺生，频频摇头。
　　男人果然都是冷漠的。男孩也是一样。
　　5班的学生们都被均匀的分配到其他的十个常速班级。孟芸云去了4班，传说中最散漫的班级。
　　4班的学生中有四个体育生，其余的学生也大多是对学习不太感兴趣的。班主任曲红是个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有点制不住他们。孟芸云刚到4班的时候颇有点不自在，毕竟原4班的孩子都早都狼狈为奸打成一片，她初来乍到的特别怕被当成闯入我军内部的阶级敌人一样被大伙排挤。
　　然而，事实证明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孟芸云很快和大家熟悉了，因为年纪最小，在这里大家都叫她芸妹。这么多年了，孟芸云头一次有特别盼着去上学的时候。孟芸云觉得4班的空气都是臭里带香的。
　　下课铃一响，男同学就会跑出去踢球，上课铃响了才往回跑。女同学也都很豪爽，有时候踢球也上场，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跑到为数不多的乒乓球案子那占场地对战。孟芸云从小就不擅长体育，但是特别羡慕那些在体育方面有一技之长的孩子。现在她感觉自己好像是分到了体育学校，就连教室里那挥之不去的汗味，她都不觉得反感了，甚至觉得带有一种生机勃勃的味道。
　　孟芸云很温柔，说话温柔，举止温柔，眼睛里更是滢滢绻绻的温柔。曲老师觉得孟芸云来到自己的班里真是太合适了。就像风沙天里，田径场上撒了一盆水，燥热的中午，足球场上下了太阳雨。
　　最重要的是，她的学习成绩，对曲红来说，简直是及时雨啊。4班除了学习成绩，哪都优秀。孟芸云刚来4班的时候并不起眼，个子不高，齐肩的头发，不声不响的，很乖的样子。但是月考之后，曲红就发现这孩子成绩真的是不错，不枉5班解体时曲红去找年级主任拼死要来了这个孩子。连续两次年级考试都稳稳的36名，这是何等的稳定啊。除却12班天时地利没有比较的必要，孟芸云的成绩绝对可以睥睨余下10个班级众人啊。
　　这极大的安慰了曲红，因为4班第二名年级排名是第62名这一事实对她的打击。毕竟，如果孟芸云没来，年级排名是第62名是她们班第一名。
　　快到期中考试了。曲红有一次晚自习把孟芸云从教室里叫出来。在走廊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像个有着丰富教学经验的老教师，认真对她说，
　　“我觉得你的成绩可以更好，你完全有这个实力。语文这块，我看了你的卷子，诗词背诵部分错了，这完全可以避免的。英语是单词拼写错误。其他科目我也沟通了老师，很多都是不痛不痒的错误，感觉你答题不是很用心……”
　　孟芸云尽量表现出认真听的样子，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划拉着窗框。有灰！这是哪个班级的卫生分担区啊。眼睛又飘飘忽忽的，看了看窗外操场的灯光，又看了看垃圾桶旁地上不知道谁没有扔准的辣条包装纸。
　　这时候，一个高高的人影从走廊深处朝水房跑了过来，手捏着鼻子，隐隐的好像还能看到有血顺着手腕滴下来。
　　他跑的很急，但是很轻，曲红背对着他完全没有发现。
　　可能是没想晚自习时间走廊里会有人，人影在水房门口略一顿，就快步走进去了。
　　走廊里灯光昏暗，那人的手又捏着鼻子，孟芸云没有看到他的样子，但是想来可能是流鼻血了。
　　可能是被题海战术折磨的喷了鼻血吧，残酷的重点高中啊。
　　孟芸云有点可怜他，又有点可怜自己。
　　“孟芸云，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感觉到曲老师马上就要结束话题，孟芸云云松了口气，赶紧乖巧的说道：“我都明白了老师，您就放心吧。”
　　曲老师把手轻轻的放到孟芸云的后背上往班级的方向带，轻叹一声，“老师知道你的压力大，但是哪个高中生压力不大，这三年熬过去了就是另一翻天地了。”
　　孟芸云又乖乖巧巧的点点头，眼睛里写满了决心。
　　“那老师先回办公室了，你先回班里吧。”曲红说完就往办公室的方向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孟芸云还没动，又压低声音说“放学来我办公室，我给你准备了一些习题册，拿回家慢慢研究。”
　　看到孟芸云坚定的点了点头，曲红放心的走了。自己的学生自己清楚，5班的自习课如果没有老师在，一定是吵得跟菜市场似的。还有一会就要放学了，孟芸云想在外头多呆一会也可，好学生嘛，有学习自主性也有自己的学习方法，还是很让人放心的。
　　曲红走后，走廊里显得更安静了。孟芸云扭头走进了水房。
　　所谓的水房，就是两排镶着白色瓷砖的长型的水槽，一横一竖，组成一个L型，另外一边放着大垃圾桶和清洗拖布的低矮池子。
　　水房里只有一个人，高高的个子，穿着校服，背对着门口低头在水龙头下清洗着面部。
　　孟芸云走到他身边，正要打开水龙头洗手，看到一点粉红色的血水混着自来水，从雪白的池子底部流过来。她皱了皱眉，也没有扭头，迅速的洗了手，又用凉水拍了拍脸，拿出面巾纸抽出一张擦干净。感觉到旁边的人关上水偏过头来看她，想了想，又把剩下的半包纸巾放到他旁边的池子边沿，用手轻轻拍了一下，目不斜视的转头走了。
　　放学后孟芸云背着书包来到老师办公室，曲红正在等她。
　　“这些材料你都拿回家好好研究研究。”说着把一摞期刊塞到她的书包里。
　　孟芸云看到最上面的一本上赫然印着《中国数学》。
　　“都是学校给老师们订阅的，都是过刊，本来保洁大姐要拿去卖废纸了，被我抢救下来一些。”曲红高兴的说，“我觉得你能用上。”
　　十五分钟后，孟芸云背着鼓鼓的书包，在已经没有几个人的校园甬道上像大门口的方向慢慢挪动。
　　书包被厚厚的期刊撑的棱角分明，似乎下一刻拉锁就要被挣开了。孟芸云略有些无奈。快挪到到校门口的时候，大门边已经列着几个黑色垃圾袋，袋子都不太满，袋口松松的挽着。应该是各楼层的大垃圾桶已经收拾好了，保洁阿姨趁着下班前都放到大门边，等着明天清晨垃圾车一到就可以直接收走了。
　　孟芸云挪到垃圾袋旁边，四下看没什么人，直接把背后的书包拿下来扔在地上，拉开拉锁，从里面把一摞书刊迅速的拽出来，塞进了身前的黑色垃圾袋，使劲系了个死结。然后拍了拍手，捡起地上的空书包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