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不论》太空斑

30、第 30 章

　　夜晚的集市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景象比起白天还要热闹，在这热闹的集市上，你能看到摆摊的妖，也能看到跟着主人出来逛庙会的妖。有些妖怪还没有完全化成人形，还保持着动物的样貌，可是人们看到他们后也不会被吓到，不像别的地方的人，只要看到妖怪就会吵着嚷着赶紧灭了它们。

　　看来云霄的氛围都跟别处的不一样。

　　秦玖难得的大方了一次，给了洛轻霜一些散碎银两，让他带着他的猴子去买点小食吃，洛轻霜一路逛吃逛吃，几乎是逃亡以来最幸福的一天了，遇到新奇的不爱吃的东西就假装好吃然后递给猴子，猴子被他坑得龇牙咧嘴的，那臭小子看到猴子吃瘪，笑得前俯后仰的。秦玖觉得他是真的欠揍。

　　猴子也一点也不惯着洛轻霜，吃瘪之后就直接上手挠洛轻霜的头，把他刚刚洗净盘好的头发都给弄乱了，弄得洛轻霜抱着头嗷嗷直叫：“我可是你主人啊，你再乱来我就收拾你了信不信？”

　　秦玖就笑着给猴子助威：“干得好！”

　　一番动作引得一众路人都跟着他们一同笑。

　　这场庙会规模很大，洛轻霜想全部都逛一遍，但秦玖看师父没那个兴致，便跟洛轻霜分开了，让他亥时在入口处集合，洛轻霜手上有钱，美滋滋的就带着他的猴子跑了，而秦玖则陪着师父慢悠悠的逛。

　　对秦玖来说，逛集市的乐趣在于新奇的好玩物件，对洛轻霜来说，在于八百年来终于可以开开荤，对燕陆来说，两个徒弟觉得幸福他便觉得很满足了。

　　秦玖一路逛，路过一些小摊前就会停下脚步，最后，秦玖拿起了一个风车，风车前面还沾着一个精致的小人，他举到师父的面前：“师父您看这个，我们那儿都没有呢。”

　　燕陆只是笑，示意他可以买下来。

　　秦玖小时候在满是雪的地方长大，想要去趟镇上都要走上很远的雪路，那里没有庙会这种东西，家里也没有任何玩具，现在长大了，还是很喜欢这些稀奇的小东西。

　　但，秦玖刚刚给了洛轻霜好大一笔花销，抵得上他们三天的生活费了，毕竟那小子清汤寡水的被憋了那么多天了，实在可怜，现在，他可没钱给自己买这些小玩意，买回去了还占地方，他们正在赶路，可不适合带这些不实用的东西。

　　“算了，买了占地方，我们在赶路，也带不走。”秦玖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去前面看看。

　　“阿玖。”

　　那是灯火阑珊处的偶一回眸，秦玖看到了那个在集市尽头拿着风车笑着望着他的人，昏黄的灯光照在那个人的脸上，太阳穴的一对红痣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偏橘，笑容比灯火还要温暖人心：“就算没法带走，能够让你今天开心一晚上，它也是值得的。”

　　秦玖心下一咯噔，缓缓低下头，接住了师父递来的风车：“嗯。”

　　他果然，最喜欢师父了。

　　前方集市中心的分岔口处，有一个公家搭的台子在唱戏。

　　这么热闹的庙会，东南西北有好几个戏台在唱戏，还有一个还在表演杂技，中间这个是公家的戏台。

　　公家的戏，多半都是些每年例行的老生常谈的样板戏，所以也没什么人看，但秦玖倒是有些好奇，各地的风俗不同，也许东部的戏也会不一样也说不定？当他们走到那里的时候，戏已经开始了，他们已经错过了一段。

　　台上在唱的，是修仙界的历史。

　　为了必要的戏剧性，那出戏只讲了三段故事。

　　这三段故事，分别围绕着三位修仙天才产生。修仙界的历史上，资质不凡者多如牛毛，但，唯独就只有这三位，是足以被人永世铭记的奇才。

　　第一段是修仙术创造之初的故事。戏台上说，在修仙界的祖师爷东方止情创造仙修之术百余年后，大魔头墨执便创造了魔修之术，因着这门邪恶的术法，人与妖之间的界限变得暧昧不明，整个中原都乱了套，多方纷争都由这魔修之术而起，一时间，生灵涂炭，最后，是东方止情与墨执同归于尽，废除了魔修之术，才拯救天下于水火之中。

　　第二段是修仙界的首次大统一。这全部得益于天才修士乐新霁的努力，天下也因此迎来了短暂的安宁。但安宁没多久，一个卑鄙无耻的魔修伪装成乐新霁的亲人打入了乐家仙门内部，害了不少仙门中人，最后甚至还想鸠占鹊巢，以魔修之身成为天下修仙士的王，最后，是乐新霁与那魔修同归于尽，匡扶正道，天下却也就此再度分崩离析。

　　第三段便是那场百年前的噩梦。一个魔修创造了一种可怕的术法，一场浩劫不仅几乎击溃了天下仙门，甚至席卷了全天下，无数的平民在那场浩劫中死去，最后，是天才修士云祇出世，再次旧事重演，牺牲性命解决祸害拯救世人。

　　啊，传说后面那俩拯救世人的天才修士都是东方止情的转世。

　　三个故事结束，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修仙士们是多么多么的高尚，魔修是多么多么的邪恶，请大家好好修仙，不要走邪魔外道，以及，东方家是多么多么的厉害。

　　这些故事，秦玖倒是有听说过的，废话，几乎囊括了整个修仙界历史的事，他当然得知道，只不过，各个地方听到的版本有些不一样。

　　“师父，怎么这个地方的故事版本跟我听到的都不一样？”

　　“嗯？”

　　“我以前听过的，可没说后面那俩人是第一个人的转世，这东方家的人也太能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吧？”

　　燕陆笑了笑，摇头道：“这件事，他们还真没作假。”

　　秦玖低头望着燕陆，眼中闪着一些好奇，狐疑，与求知欲，但，隐藏在那之下的，还有一丝试探：“嗯？难不成师父知道什么真相？”

　　燕陆道：“我也只是看得书多了些，考据了一下，知道这是真的。”

　　秦玖放下戒备，又问：“那他们刚刚说得都是真的吗？”

　　燕陆摇了摇头：“不，除了我刚刚说得那件事，其他的大部分都是假的。”

　　“啊？那您的意思是说，那些浩劫其实都没有发生过？”

　　燕陆摆手：“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很多细节都不一样，所以真相跟他们说的都不一样。”

　　“细节？几百年前的事，师父您竟然还知道细节？”

　　看到秦玖眼中那仿佛狐狸般的狡黠，燕陆心一滞：“师父活得比你们久，看的书也多，自然是知道的。”

　　“那师父您给我讲讲，这个故事里还有那些事是假的？”

　　燕陆有一瞬的紧张，仿佛立起了毛的猫，虽然只有一瞬，但是秦玖看得很清楚。

　　一瞬后，燕陆放松道：“比方说，其实修仙术与魔修术之间几乎是前后脚创造的，根本没隔多少年，但是因为年代久远，人们对时间的概念比较稀薄，传来传去这件事就有了偏差。”

　　“那后两段呢？您说说看有哪里是假的？”

　　“……”后两段，燕陆其实并不怎么想讲，但，他还是开口了，“都是假的，那个魔修，没有那么穷凶极恶。”

　　“嗯？”

　　燕陆的神色渐渐黯淡了下去，似乎想起了什么久远的让人不悦的记忆，燕陆等了片刻，没等到他的回答。

　　“怎么了师父？”见燕陆忽的发起了呆，秦玖推了推他，他看到燕陆在抬头看他时，眼中一瞬流露出的神情，那感觉，仿佛从秦玖的身上看到了其他人。

　　片刻的怔愣后，燕陆回过神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们是不是该去跟轻霜汇合了？”

　　说着，燕陆就要朝前走去，却在这时，秦玖上前一步，自背后抱住了燕陆的脖子，脑袋垂下来放在燕陆的肩膀上，他说：“师父，我是不是就是那个墨执？”

　　烟花盛放，外头明明相当吵闹，但在二人眼中，世界都仿佛于此刻安静了。

　　其实很好理解啊，像他跟洛轻霜这样天赋的人，如果有前世，那能是谁，还能是谁？

　　秦玖早早就知道了，只是那时候，他还不想知道，不想被拖进过去的漩涡里，他可是崭新的，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一个人啊，为什么就一定要被困进前世的孽缘里？

　　在他看来，已经死过的人，无论上辈子有何是非，都应该在他死去那时彻底断了，不应该再影响下辈子了，若前世真有什么不甘，那也只能怪上辈子的自己没本事，抓不住。

　　而如今，他又想知道了，他想从师父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因为没有过去的人也不会有将来。他想解开师父所有的心结，让师父完完全全的属于他。

　　燕陆愣了愣，赶紧推开秦玖，慌张道：“真的，我们该去见轻霜了，别让他等急了。”

　　但秦玖还是不肯放开燕陆，在他耳边继续道：“师父，您一直不肯告诉我那些过去，是因为我是魔修，是坏人，您不想影响我吧？”

　　这辈子好不容易做了个好人，当然不愿意你再忆起过去，踏入邪恶的漩涡之中了。

　　“不，师父没这个意思！”

　　秦玖于燕陆耳边叹了口气，还是自顾自道：“我小时候刚见轻霜的时候，他还只有六岁，抱着的剑比他人还高，虽然怯生生的，但见到生人的时候一点也不羞，别看他现在性格这么恶劣，但我清楚得很，他小时候其实可乖了，又善良又单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可逗了，现在是因为被我欺负得狠了，知道反抗了，才变成这幅模样的，而我小时候，还不谙世事的年纪，就屡次伤害轻霜，有一次他命都差点被我玩没了，看到他倒在病床上一月不起，我也没觉得我有做错什么，我啊，是天生的坏胚子。”

　　说完，秦玖在燕陆耳边吹了一口气。

　　“阿玖，你别这样说，你不是——”

　　“嘘——”秦玖用食指捂住燕陆的嘴唇，继续道：“如果不是师父你这些年来的教诲，我哪能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我想说，师父，我现在长大了，成熟了，可以接受那些过去了，就算是坏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是我，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又是一声焰火升天的炸响，秦玖凑到燕陆耳边，轻声道：“所以，师父，告诉我吧，我们的过去。”

　　“对不起……我是真的不能说……”回答依然是否定的。

　　秦玖皱眉：“如果不能说，那就不要总是拿过去来压我们。”

　　“我……”燕陆是真的有些为难了，半晌的纠结后，终于握紧了拳头：“好。”

　　好，我不逼你了，这就是你们的命，你都改变不了的事，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得到了燕陆的回答，秦玖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松开桎梏放开了燕陆，燕陆转身道：“今日之事，千万不要跟轻霜说，他会瞎想的。”

　　有什么瞎想不瞎想的，那臭小子可每一世都是救世主呢，这么冠冕堂皇的身份怎么可能瞎想？

　　“嗯。”但秦玖还是点头答应了燕陆的话，只是心里却盘算起了另一桩想法。

　　我不会告诉他的，我要让你亲口说出来。

　　虽说你答应了不拿过去来压我们，但我清楚得很，你以后还是会无数次的为这些过去所困。

　　这块腐肉啊，要亲手挖出来之后才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