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魄》盗心

3、公子玥（下）

　　阳蠡七岁那年，一天她的爹娘去深山中打猎，这一去，便再也没回来。邻里的人都说，尸骨无存，定是被妖怪活活给吞了。她生性倔强，根本没想寄人篱下，也不肯接受他人的施舍，在爹娘留下的房子里硬是靠食山中野果度日，稍微大了些便随村里长辈出去打猎，为了不被野兽袭击，身子骨倒是给练得十分灵巧。

　　一天天长大，她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有些异样，竟隐隐约约散发出冰寒之气，索性也不觉得冷，便没怎么放在心上。原以为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将满十岁那天，家中突然来了一位男子。他一头雪白的发，面容却十分年轻。大家都唤他墨清天师。他说他是降妖师，想收她为徒，问她愿不愿意。

　　阳蠡从未见过降妖师，也没见过什么妖怪，但她依稀记起来，邻里人都说自己的爹娘是被妖怪掳了去，或许这世上真的有妖怪。她细细一想，跟了他日子不知道会变好还是会变差，但或许再差她其实也是能够承受的，总觉得可以自己想办法过得好一点。她自小就是这般倔强且要强。盯了他良久，点点头，便跟他走了。

　　墨清教了她些降妖之术，说他算是将她领进门了，其余的但看天意。他带她见识了很多妖，修行虽苦，但有师父作伴，也不觉得难熬。阳蠡天生聪慧，大大小小的事即使没有亲身经历过，入了眼便能揣摩出个把领悟来，又因本身基础好，身子骨灵巧，进步极快。

　　那天，她将满十五，墨清去幽都山收服千年妖兽玄蛇，他不让她跟来，却也再没回来。玄蛇相当难缠，墨清也不是它的对手。从此世上再无墨清，她又一次失去了依靠，却也没有流过一滴泪，只是修行起来对自己越发狠了。越是修炼，身体的冰寒之气越甚，现在竟能让靠近她半米之内的人有冷冷的不适感。

　　眼下她已十九，这么多年来，离了师父，靠一身本事闯荡江湖，接了各式各样的杂活，交到不少朋友，也学到不少本事，日子算是过得不差。今日，她觉得时候到了，该去替师父把玄蛇给做了，提着纸伞便一个人悠悠然来了幽都山。其实她并不知晓这玄蛇的功力究竟有多深、自己能否将其斩杀，更别说可能还会招来玄鸟。

　　但阳蠡是个不太惜命的人，在这世间也没什么贪恋的东西。倘若她斩杀成功，便说明自己能力已经超越了师父，全当是一场试炼，也顺便替师父报了仇；倘若她失败了，便也只能认输。她是生是死，取决于她的能力，而不是所谓的天意。

　　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能轻而易举驱散她天生的严寒之气。阳蠡有些失了分寸，愣愣地看着公子玥，被他鼻尖的痣扰得有些心烦意乱：“我喜一人行事，劳烦玥公子替我告知降妖谷谷主，他的好意我心领了，请回吧。”说罢从怀里掏出一盏小巧的青灯，点燃了烛芯。

　　灯火微亮，照亮了四周，也照亮了她精致的鼻骨和樱唇，一双杏眼正盯着烛火，长长的睫羽依稀盖住眼底泛着的烛光。她没再抬眼看他，提起青灯，转身离去。

　　公子玥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忽而轻笑，摘下一片树叶送到嘴边吹起了微弱却动听的小曲。月像是终于回过神来，驱散了乌云，露出温润的脸来，月光轻泻一地，洒在他白雪般一尘不染的衣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