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扇》栀黄

2、第二章

　　算上顾涵，丘国尧总共是娶了十四个小老婆，一个正妻。
　　虽然年近半百的丘国尧膝下二子一女，可听说只有那小女儿才是正妻所出。
　　前后娶了十五个女人，其中不乏一些因为各种原因去世或被逼死的，这大宅里的各种关系远不是顾涵能想明白的，总之目前能留在上海丘家的，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被分来照顾顾涵的小翠是个碎嘴子，二楼的活不多，顾涵也是个好伺候的主，没什么脾气，这小女佣一闲下来就喜欢找着顾涵给她讲各种这丘家的“秘闻”。
　　很多都是道听途说也并不可信，顾涵打入了梨园就没那么爱听这各种嚼舌根的话了，偶尔主动问起些丘家小姐的事，想的也不过是一个屋檐相处 ，对门房间总要客气些。
　　丘幸儿脾气古怪，也不怎么爱和人交流，上了几年女校就说受不了这上海滩的气氛，闹着要出国。
　　大户人家的小姐多少眼界有些高的，小妈这种东西，眼不见为净也就好了。
　　大概打听了一下幸儿的喜好也就算完事了，这天听说小姐回来，顾涵难得的出了趟门，准备给自己这个对门的“邻居”送点什么表达一下感情。
　　“这幸儿小姐的脾气异于常人，礼物自然也要选的别出心裁些。百货大楼最近上了很多新衣服，夫人也去试试？”
　　“我就不了，给小姐买完就回去吧。”
　　“行，诶，夫人，那儿有个生煎铺子，排着好长的队呢，夫人要不要也买一份尝尝？我记得四爷以前说过您最爱这种了，等着，小翠这就排队给您买去！”
　　“诶！”
　　不等顾涵拒绝，小翠已经在那生煎摊前排起了队。想来是小翠自己贪嘴了，顾涵没再多说，安静的站在街角，隔了一条马路静静的盯着杨记生煎几个字出神。
　　“喵。”
　　浑身湿漉漉的小猫咪蹭在顾涵的脚边，绒面的小皮鞋被猫咪一爪子拍出一个小脏梅花，顾涵蹲下身，小心的伸手碰了碰那猫咪。
　　“也没下雨啊，你怎么浑身湿透了呀？”
　　见这猫咪乖巧，顾涵往前挪了挪又大胆的给她顺了顺毛，脱下披肩裹住小猫，顾涵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蕾丝披肩擦干了猫咪的毛发。
　　虽然还是有些湿漉漉的难看，但至少也不再滴水了，顾涵想了想还是抱起了小猫，一边给她顺着毛一边等小翠。
　　这猫虽然脏了点，但眼睛是难得的宝石蓝，即便是已经灰溜溜脏的不成样子，可那灵动的眼没有敌意，实在不像是流浪猫的样子。
　　“小淘气，你是从哪里偷跑出来的？”
　　“果果！”
　　一学生模样的男人一路跑着停在了顾涵面前，那猫似乎是不太喜欢眼前这男人，脑袋往顾涵胸前埋了埋，扭过身只留了一个肥硕的屁股对着那男人。
　　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猫咪，顾涵一下子笑了出来。
　　大病初愈，顾涵出门也就只淡淡上了层粉，白色的旗袍在太阳下隐隐折射出些银丝，顾涵一笑，那“男人”的心都跳漏了半拍。
　　“原来你叫果果啊，刚我在这等人，它浑身是水的过来，我还以为是哪来的小野猫，你来了就行，下次可要看好别让他乱跑。”
　　“夫人！”小翠在街的另一边朝顾涵招手，一辆汽车驶过，刚好挡住“男人”回头的视线。
　　“果果，回你主人那里去吧，乖哦。”最后再撸了撸猫脑袋，顾涵将猫连带着披肩小心的放在男人怀里。
　　“我先走了，再见。”低头示意告别，顾涵踩着小碎步离开了幸儿的视线。
　　“诶，你的……”
　　低头看着手里的蕾丝披肩，幸儿看着怀里的死猫越来越顺眼了。
　　“你呀，还骗了人家条披肩，这下，只能再找机会还给她了。”
　　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丘幸儿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没问她的名字。刚回家就遇到这么一个女孩，看来以后也不会无聊了。
　　“走吧，死猫。”
　　果果不服气的在她怀里喵喵乱动，爪子勾到了蕾丝，幸儿第一反应就是小心的把蕾丝救下来。
　　“还要还人家的，你乱挠什么！”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要是果果会说话，估计现在就是反着白眼在骂街了。
　　见色忘猫啊!没人性，呸！
　　丘幸儿抱着果果在街上又转悠了好久才回了朋友家。顾涵在家准备好了给“女儿”的礼物，又在小翠每日给自己准备的花瓶里拿了一把薰衣草插在了幸儿的床头。
　　旅途劳顿闻着花香也好睡些。
　　入夜，顾国尧也回来了，知道丘幸儿没回家反去了朋友家借住，丘国尧一连几天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这天，大小姐传了话说晚上回家，丘国尧也难得的早到家了。两个儿子加上六七个姨太太一起上桌吃饭，顾涵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个家是这么多人。天都黑完了还没见人，饭桌上一向奉行食不言的丘国尧终于是憋不住了。
　　“丘幸那小子呢？”
　　“估计又是去哪里野了吧，父亲先吃，我带着管家出去找找人。”
　　“别找了！这死丫头，回来两三天也不着家，理她做什么！”
　　“小姐几日前就回来了，只是一直住朋友家，也没给个信，这会儿还不见人，老爷估计已经生气了。”小翠悄声附在耳朵上给顾涵解释，看着丘国尧越来越臭的脸，要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
　　“我回来了。”
　　包往沙发上一甩，这大小姐翘了个二郎腿随意的在沙发上靠着，也不往饭厅走，就单纯的靠在沙发上撸猫。
　　“小姐，要不要再吃点？”
　　“不了。陈妈你忙你的就行。”
　　“成天不着家的，还管她做什么？”
　　丘幸儿一言不发的沙发上撸着猫，家里的气氛一下变得有些严肃。
　　顾涵坐在餐桌一角安静的喝着汤，大小姐的那只宝贝猫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下次窜到顾涵身上，手一抖，盛汤的碗直接摔地上碎了。
　　猫咪烫了下爪子，喵喵叫着又跑回了幸儿的身边。顾涵被汤泼了一下，衣服算是彻底不能穿了。
　　小翠收拾着残局，顾涵打了招呼就绕过众人上楼去换衣服了，在房间隐隐听到一楼有些嘈杂，顾涵也没精力去顾了。
　　照今晚的情形来看，这个丘幸儿，是真的不太好相处了。
　　没什么胃口，顾涵也不想再下去吃什么了，自己放了热水，直接在房间洗了澡。
　　小翠还在楼下伺候，擦干了身子顾涵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拿换洗衣物。尴尬的将门打开一条缝，入眼就是椅子上那件丘幸儿的白色睡衣，想来是小翠还没来得及给她放回去。
　　横竖只是穿一下，应该没什么……
　　这么想着，顾涵伸手去拿了那裙子就穿上了。
　　擦了头发，小翠还没上来。顾涵刚准备找本书躺下，对门的幸儿说话了。
　　“陈妈！放个水我要洗澡！”
　　“来了。”
　　陈妈忙顾涵是知道的，二楼两位都是小翠伺候的，听幸儿的语气越来越不耐烦了，顾涵怕这主的脾气不好回头再罚小翠，找了块毛巾搂着头发就去给幸儿放水了。
　　又是那只肥猫，顾涵在浴室它也一直跟着，跳上浴池，顾涵看着这圆滚滚的小白猫是真的有些心动。
　　“真可爱啊。”
　　“陈妈，怎么在床头给我放花啊……你谁啊，怎么穿我的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让幸儿吓着了，那大肥猫本来在边上趴的好好地，一个不小心，竟滚进了热水里。
　　“哎呀！”顾涵赶忙去捞猫，幸儿却直接发火了。
　　“你怎么做事的！放个水都能把果果推进去？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滚！看见你就烦。”
　　一把推倒顾涵，裹在头上的毛巾散了，半干的头发散开将此刻坐在地上的顾涵衬的分外狼狈。
　　“还有，我最讨厌别人动我的东西，明天收拾东西混蛋。”
　　“夫人！小姐，对不起，夫人她是刚……”
　　“刚什么？哟，夫人。怎么，现在妾都叫的这么好听了？”
　　刚磕在墙角那一下是真的疼，被幸儿这么一说，顾涵的眼泪直接就飚出来了。
　　也不知哪来那么多泪，无声的哭着，顾涵像是要把进丘家后受的所有罪都一次哭完一样。
　　豆大的泪水滴在白裙子上，那肥猫第二次挣脱开幸儿的手，屁颠屁颠的蹭到顾涵面前用爪子去摸她的脸。
　　“戏可真多。”
　　不屑的甩下这句话，幸儿想抱回果果却被这肥猫挠了两下。
　　“反了！你……”
　　蹲下才看清那女人的脸，丘幸儿一下也有些大脑充血了。
　　自己这几天找了那么久的披肩主人，居然……
　　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幸儿就这么愣愣的看着顾涵哭，好像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
　　想想自己今晚干的混账事，丘幸儿有时候是真的想抽自己。
　　“那个，还疼吗？”
　　顾涵只是不做声的落泪，一双眼睛哭的红红的，缩在墙角，本就病态的面容更加苍白。
　　一样是白衣服，那日的顾涵笑着是天上最亮的星光，她应该是个很温暖的人吧，幸儿一直这么想着，以至于后来带着猫在街上转了好久想再偶遇一次，却都是落空了。
　　天呐，现在上帝听到心声将星星送到身边，可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缓解现在的气氛，小翠好像一直在边上叨逼叨逼的念着什么东西，但这些都不是重点了，丘幸儿现在根本不敢说话了。
　　“对不起。我看陈妈和小翠都挺忙的，就想着过来帮你放个热水。对不起。”
　　顾涵小声的道了歉，将猫咪从身上抱下来，小心翼翼的撑着地板想要起身。
　　小翠手疾眼快的扶了一把，丘幸儿坐在地上又被肥猫泄愤似的挠了一下。
　　“衣服我明天洗干净送来，对不起。我先回去了。”
　　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丘幸儿就这样像个傻子一样独自在浴室蹲了好久……
　　两次见面虽是同一个人，却也相差巨大。今晚这乌龙局怕是要搅得两个人都睡不好觉了。
　　“对不起……”对着那已经空掉的角落，丘幸儿终于憋出了一句迟来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