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我的小花花》周里

11、蓝鸢尾·贰

　　吃完饭后熠熠听话的上了炕准备睡觉，女人瞅着熠熠熟睡了才小声跟村长说：“当家的，熠熠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多一张嘴也不麻烦。”
　　“短时间倒还行，要是一直这样俺可受不了！”
　　“好歹是他婶子，你能不能别那么计较？”
　　“俺计较？俺计较还用得着嫁你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受累吗？”
　　“熠熠他爷爷才走了，你就不能别提这个话。”
　　“俺也没心思着说这些，就是问问你你要怎么办！”
　　女人补充一句，“反正不能一直在咱家里！”
　　村长重重地吸了口烟袋，轻轻地叹了口气。今年的收成不好，俩娃在县城里上学还是托了自家婆娘的关系，这要是再多出一张嘴，哎……
　　躺在炕上的熠熠往里翻了个身，一串泪珠悄悄滑落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熠熠起来就看到婶子给他放在炕边的白色大褂，轻车熟路地往身上套，并在头上绑了一根白色布条。
　　“熠熠，起来啦！我还以为你不会穿呢！”
　　看着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的婶子，熠熠抿着唇不想说话，但最终还是说了一句：“爷爷…有教过我。”
　　“爱玲，你在干什么？过来！”
　　村长的声音从外头传进屋里，爱玲忙小跑过去，挨了一顿龇。
　　熠熠默默地穿上鞋子，村里的习俗是直系亲属要守灵七个白天，从家里攥着一根红绳往坟堆每天走一个来回，夜里点上蜡烛烧上香便不能在家里过夜。到第七天的时候，直系亲属还要在夜里十二点整的时候在坟堆撒上纸钱，然后不能回头一直向村里走去。
　　熠熠喝了碗米汤跟叔、婶子打了声招呼便回了自己家，翻出前两年才用过的红绳，忍住即将决堤的眼泪，他小心翼翼地攥着红绳慢慢向外走去。
　　这个年仅九岁的孩子，在接连遭受家中剧变的境地下一夕之间变的更加稳重、成熟了，眼神中有什么在缓缓破裂，然后组成新生。
　　熠熠顶着其他村民的目光走完了一个来回，然后捧着爷爷的遗像说：“爷爷，你安心吧，我已经能够照顾好自己了！”然而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屋子外头有一人立在墙角听着这一切，他双拳紧握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最终还是默默地离开了。
　　头七很快就过去了，婶子对熠熠的心情可谓是复杂到了极点，一方面良心上过不去，另一方面自己家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婶子，我想回家住。谢婶子这么多天对我的照顾，熠熠以后一定会记住的！”
　　看着孩子眼中的坚定，爱玲觉得自己真的太过分了，便出声挽留道：“跟婶子还客气什么？在这儿多住些日子吧！”
　　“不用了婶子，我该回去了。”
　　熠熠看着倚在墙上的村长，稚嫩的口中说着“叔你要少抽烟，爷爷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这天这么冷，你回去要冻死吗？”
　　“没事的叔，我有火折子，等上山捡点儿树枝回家就烧上炕，不冷的！”
　　“那你吃什么？家里没有吃的吧。”
　　“家里还有一些野菜干和地瓜，这个冬天就撑过去了。”
　　村长见熠熠死犟着不肯留下，便只好答应让他回去住，但是村长陪他一起回去，将炕烧热后又拿了几块饼子给这孩子当晚饭。
　　这个冬天格外难熬，每天起来后熠熠总会先对着爷爷的遗像说上几句话，然后独自一人上山捡树枝，有时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些山药、冬笋、木薯之类的食物。有一次他还捡到了一只野兔，刚死透的，尸体还是温热的，因为总惦记着要报答叔和婶子，所以熠熠没有半分犹豫地将野兔带到村长家，同时也说明了这是自己捡来的，周围没人也不知这是怎么死的。
　　后来村长特意端了一大碗兔子肉给了熠熠，熠熠起先不肯要，还是村长硬要给他他才收下的。
　　“爷爷，是不是你在天上保佑着我啊？我今天捡到一只大兔子！爷爷，你先吃！”
　　等着兔肉凉透了熠熠才慢悠悠的享受难得的美味。
　　村里的冬天很快过去了，熠熠一个人总算是磕磕绊绊地活了下来，这也多亏了村民时不时的接济他。过年的时候二叔回来了，他对二叔的影响还停留在老岁头怒其不争的谩骂上。
　　“熠熠，你想不想去又可以读书又有小朋友陪着你的地方？”
　　熠熠抬起头，看着这个无比陌生却又忍不住让他想要去靠近的二叔，迟疑的点了点头。
　　“那等过了年，早春的时候二叔就送你去孤儿院好不好？”
　　“…孤儿院？那是什么？”
　　“孤儿院有慈祥的院长妈妈，还有崭新的衣服和热腾腾的饭菜，更有小朋友一起玩耍一起读书。”
　　“……这么好啊！”
　　“对啊！所以熠熠愿意去那里吗？”
　　“愿意！”
　　“好，那二叔开春就送你过去！”

　　过了年熠熠就是十岁的大孩子了，看着门口的柳树长出了嫩芽，熠熠再次想着：我什么时候才能去二叔说的孤儿院呢？
　　有些落寞的心情直到他二叔说：“熠熠，明天要早起，二叔带你去孤儿院！”“好！”
　　第二天，岁老二牵着熠熠的手坐上了三轮车，跟师傅说：“去县城火车站。”
　　岁老二带着熠熠坐上了火车，一天一夜后，小孩终于明白了他彻底离开了那个生他养他的村子，默默地抱紧怀里的包袱，里面是爷爷给他留下的纪念。
　　小孩敏锐的感觉到岁老二让他去孤儿院是有别的打算，尤其是岁老二带着人来看屋子的时候，小孩懵懵懂懂的看着二叔就那样将老屋给卖了，然后带着他去了太阳孤儿院。
　　但是他又明确的感觉到岁老二对他的态度很亲切，看着他的眼神总是充满了自责。
　　“这里就是太阳孤儿院吗？”
　　“嗯！”
　　太阳幼儿园装修的非常好，这个贫穷的年代还有人愿意花钱装修一个孤儿院实在是善心之举！岁老二听说太阳孤儿院是最好的一家孤儿院，他们无条件收留孤儿，并让孤儿不再孤单，还能读书写字，表现好的孩子还有机会送入学校！
　　岁老二因为赌博认识了混黑的一个混混，他拿了岁老二的“孝敬”也很给面子的指了条明路。岁老二对于这个侄子那真是疼爱的很，只可惜一直以来都没机会接触那孩子，原因就是怕这孩子跟他学坏了，不走正道。
　　岁老二知道自己没救了，他也不想改变自己，出人头地什么的，他就想这样窝窝囊囊的直到死，但是熠熠这孩子不行，这孩子那么乖，又聪明又懂事，如果跟他一样没有出头的机会岁老二心里想想就难受。
　　“你就是岁先生吧！”
　　“哎…我是！”
　　“这就是岁熠小朋友吧！可真乖！”
　　“那可不，熠熠从小就听话！”
　　“那就跟我来填一张表吧。”
　　“好，好。”
　　岁熠看着那个领路的女人，她身穿淡黄色工作服，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温暖，走进去看着周围的环境，很多小孩子在玩滑梯、荡秋千，只是在那颗大树下坐着一个男孩，他并没有跟着一起玩，而是静静地坐在地上，看着别人玩。
　　岁熠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奇怪的男孩，那个…跟他似的不合群的同龄人。
　　“熠熠今年多大了？”
　　“十岁了！”
　　“这么瘦！？我还以为只有七八岁！”
　　女人眼里全然的惊讶和心疼，岁熠很喜欢这个让他感觉到温暖的人，跟二叔的感觉不一样，看上去更像是记忆中妈妈的样子。
　　岁老二第一次来这里，他觉得熠熠会喜欢这里，这里真的就像名字说的那样，跟太阳似的。
　　“熠熠，叔只能帮你帮到这儿了！”
　　夕阳下一个背影沧桑的中年男人带着弥漫的烟雾离开了太阳孤儿院。
　　“熠熠，这里呢都是十个小朋友住一间房，一共有六个房间，剩下的那个房间是个很大的单人房，只有表现好的小朋友才能住进去！”
　　女人将熠熠领到一个房间门口，打开门说道：“这里就是熠熠未来一个月要住的地方啦，每个月都会重新分配房间与食物的，熠熠可要赶紧熟悉这里的生存法则哦！你可以叫我芳姨。”
　　此时的熠熠并不知道，这个在年幼的他看来像妈妈一样的女人是多么的残忍！
　　进了房间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引起他注意的男孩，男孩住在下铺，上铺没有人，于是他走过去轻轻地问道：“你好，我叫岁熠，我可以住在你的上铺吗？”整个房间里的小孩全都不说话，他们看好戏似的等着大魔王发疯。
　　男孩冷冷的看着岁熠，那目光里包含的恶意让岁熠打了个冷战，但还是执拗的看着男孩，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男孩觉得无趣极了，他不认为这种傻子能在这里活下去。拿过一旁的书翻看着，并不搭理岁熠。
　　岁熠吃力的将被褥递上去，但是一个孩子的力气能有多大？更何况还是熠熠这样瘦弱的体型。
　　眼看着被褥即将掉落在男孩头顶，熠熠连忙一把推开男孩，自己被不轻的被褥砸了个正好。
　　男孩愣了愣，当即出口嘲讽道：“你果然是个傻子。”
　　熠熠纳闷的很，为什么要说他是个傻子？
　　心里很不舒服，周围的小孩们也都纷纷说他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