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之影》何处东洲

5、第 5 章

　　学校门口，萧陌停好单车，对日影说：“进去吧。”

　　“谢谢，”日影低看头跳下单车，刚走出两步，回过头对萧陌说：“你知道教室在哪里吗？—起去吧。”

　　玉兰树光秃秃的枝桠间落下大片大片的阳光，清冷中略带暖意。树荫在地上被拉长，少女的黑色皮鞋一步一步踩在光影间，身边的清冷少年也同样沉默地走着。

　　学校的建筑是仿旧时西洋建筑的风格，走廊长且深，楼梯宽且高。黄铜的壁灯投下暖光，永远照不亮冗长的走廊，只能给略带花纹的白墙抹上昏昏然的淡黄。

　　“最里面的倒数第三间教室”。日影伸手朝前指了指。

　　这时，前面的走廊深处，缓缓走来一个人。
　　一半身影潜藏在阴影中，另一半身影却被灯光覆上一层薄薄的明亮颜色。

　　多么美丽的脸庞。

　　日影怔怔地望着眼前一步一步走来的少女。

　　白晳得几乎透明的皮肤，尖尖的下领，如同希腊雕塑般端正的脸颊透着与身俱来的高贵与妩媚。卷曲的黑发顺着侧脸垂到脖根，光洁柔软。厚厚刘海下的眉毛秀气而纤长。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眼眸。浓密、卷翘的睫毛下的眼珠是清澈的灰色，瞳孔仿佛聚敛着一丝一缕的柔光，湿.润得仿佛一眨眼就会掉下泪来。

　　少女周身的空气像是停止流动，凝结成薄薄的雾气，透看清新，透着凉意。

　　少女停下脚步，站在日影面前。她仰起脸，目光在日影身上转了转。

　　“你的名字。”声音中有与甘甜的味道。

　　“名……名字？”

　　“名字”她点头。

　　“日影。”

　　“日光与阴影吗……日影。”少女垂下眼，“可怜的孩子。”

　　“什么？”日影有些诧异。

　　“没什么，”少女摇头。“倾寒，我的名字是倾寒。”

　　一笑倾城，秋瞳波寒。真是相符的好名字。日影不禁微笑。

　　倾寒扫了日影身旁似笑非笑的萧陌一眼，目光中透露的不知是怜悯还是冷漠。

　　“离她远一点，你不要接近她”。
　　黑发少女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是谁？你认识吗？”日影问萧陌。

　　萧陌摇头，“不必在意。”

　　刚进教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

　　楚源坏笑着跑过来，“怎么样，日影？”

　　“什么怎么样。”日影拉开椅子坐下。

　　楚源嘟起嘴：“你不说就算了。噢，对了，今天下午还有新生欢迎会，据说我们学校还转来了一个美少女，先前一直生活在国外，因为父母工作调任的关系才回国。”

　　“嗯，确实漂亮，”日影点头。其实已经不能用漂亮来形容了，真的很美。

　　“你见到了？”

　　“之前在走廊里碰到过。”日影想了想，又道，“跟你一样好看。”

　　楚源笑了。秀气的眉，粉色的唇，眼睛圆而黑亮，像猫一样灵动，配上白晳精致的小小脸庞，怎么看都无可挑剔。今天的楚源把原本散在肩头的直发松松挽起，不知为何有些不像她。

　　“你还是把头发放下来吧。”

　　“为什么？”

　　“我习惯你以前的样子。”现在，仍何一点小小的改变，都会让我觉得不安。

　　于是楚源松开了发带。
　　“可是日影，自从他离开后，你自己也一直一直在改变。”

　　日影用力抿了抿唇角，“对不起。”

　　楚源靠过来，眯起眼睛笑道：“星期六，我们出去玩吧。”

　　“去哪里？”

　　“去落离的家。”

　　“什么？”日影瞪大了眼睛。

　　“落、离、的、家。你知道吗？落离的爸爸是神学教授，他的曾外祖母是曾遭肃清而被驱逐的俄国贵族小姐——她的男爵父亲也对那方面特别感兴趣。”

　　“那他家世还真够离奇的啊，这么说来也算是神学世家？”

　　“算是吧。你不是对那方面特别感兴趣吗？”

　　“神学？你开什么玩笑。我全然不懂啊。”日影无奈地摇摇头，“算了，我陪你一起去吧。”

　　“你对神学不感兴趣了？”楚源不知为何十分惊讶。

　　日影哑然失笑，“我什么时候感兴趣过？”

　　“没什么。”楚源笑笑，回到座位上。

　　如果此时日影注意到楚源，她一定会发现，楚源那张精致清秀的脸上是一副怎样的复杂表情。
　　悲伤的、痛苦的、愧疚的、不安心、麻木的。
　　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搅碎在一起，日复一日地在小小的，透明的心脏里，硬生生地催发出让人刺痛的花来。

　　只要一直一直守候在她的身边。
　　在这个少女的身边。
　　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楚源垂下头，掠过一缕鬓发，小心翼翼地收回自己的悲伤与心疼。

　　日影，在一切终结之前，我希望你能幸福。

　　*

　　下午，学生们去大礼堂集合。校长在毫无新意地发表了一大通言论后，众人期待已久的主角们终于要登场了。

　　第一个上台的是落离。

　　日影现在才发现楚源口中的“落离大人”长得的确好看。眉眼清秀，简直比女孩子还漂亮。说话自带淡淡的气息声，每一个停顿，每一个音节都恰到好处地抓住了听者的心。当他说完最后一句“希望能与大家好好相处时”，学生中爆发的掌声与欢呼可谓持久而惊人。

　　接着是沉着一张脸的萧陌，当他冷冷地望向台下，日影仿佛都能听见空气里“喀嚓喀嚓”结冰的声音。就这样很微妙地过了十来分钟，萧陌欠了欠身就走下台去没想到掌声与欢呼竟然更加热烈。

　　最后是日影早晨见到的少女。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屏息宁神地注视着她。
　　这才是真正的美，不需要任何虚饰与描述。

　　“我因为爸爸妈妈工作的关系来到了这里，希望能够交到……朋友，”她垂下眼帘，“名字的话……我真正的名字叫比阿特丽丝，但是在这里，希望你们用另一个名字称呼我。请用‘倾寒’来称呼我。这是我妈妈起的名字，并且……并且今天，我一个很重要的人称赞它，说很好听。”少女抬起头，露出了十分幸福、甜美的笑容。

　　台下彻底沸腾了。

　　“太太太太太漂亮，不，已经不能用漂亮来形容了！”

　　“她的头发平时是用什么发膜来护理的？”

　　“睫毛好长，像是人偶一样。”

　　“比阿特丽丝？她是外国人吗？”

　　“的确，看上去就像个外国人。”

　　倾寒有些困惑地看着台下。
　　“我不是人偶啊。”

　　声音断在空气里，引起更大的轰动，学生中传来的“萌死了，绝对天然美少女！”的尖叫简直震动会场。

　　日影丝毫没有在意周围人的反应，倾寒说的最后一句话让她很不安。自己并没有对少女的记忆，但为什么少女气会称她为“很重要的人”呢？

　　旁边的楚源难得露出忧愁，她很伤脑筋似地喃喃自语：“怎么办，为什么她也参与到这件事里了？她就那么放不下那孩子吗？”

　　“你在说什么？”

　　楚源明显吓了一跳，硬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啦。”

　　日影看着楚源，感觉自己被隐瞒了什么，并且是决对不能让自己知道的事情。

　　萧寞的死亡，自己对这件事的遗忘，萧寞的幻影，萧陌的出现，还有倾寒，这一切绝非是偶然发生的。

　　究竟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我被一切无常和未知拉扯着茫然前行，在要抵达的终点，究竟会有什么在等待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