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一沨

2、不再孤单

　　十月的第一天是雨的生日，普天同庆，生的挺好。本想几个自己人在经常混迹的小酒吧热闹热闹，不请自来的倒是一大堆。
　　我捧着冰可乐坐在沙发不太显眼的角落里，看着她喝下一杯又一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啤酒，狗哥不停地去抢她手里的酒，"谁是寿星啊！"几个高个男生嚷着把狗哥推搡去了一边，剩雨一个人孤军奋战，我看着看着哭了出来，赶快揉了揉眼睛给憋回去。喝完一轮，她有些站不稳了，跌跌撞撞地朝我这边走来，店里的重金属音乐开得很大声，"能不能出来一下你？"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凭口型辨别出我在讲什么，我牵着她往店外走，老是被讨厌鬼围挤起来，"让开！"雨带着醉意很凶地吼出，把我也吓了一跳。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被她这么一问，灼热的眼泪决堤般在我脸上漫过，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可是我就是觉得很不舒服，我不喜欢那么些人围着她。
　　"没……没有，"已经竭力控制自己，发出的声音仍是抽抽噎噎的。
　　"没有？没有你哭个屁啊！"我甩开她往前走，心里恨死她了，那么大声凶我，大街上的人都在看着。只管自己难受，却忘记了今天可是她的生日，我还没有对她说一句生日快乐呢。
　　"你别管我，你去玩你的，我自己就行了。"她走在我身后跟着，我并不想理她，倔强的话语又满是醋意。
　　"你别走那么快，有什么你就说嘛，我头晕。"回头看了一眼，她脚步蹒跚，整个身子随时都可能前翻后仰摔下去，可是我偏不愿理睬她。
　　"哎呀……"好了，她成功的摔了跟头，还好是屁股着地，直接坐在了地上。看着她的蠢样子，忘了扶她起来，反而不禁笑出了声。
　　"你笑个屁，还不怪你走那么快！"
　　"关我什么事，我又没让你跟着我！"
　　"你不扶我？"
　　"要我扶你还不乖点？什么语气！"心里还在偷着笑，一边把她给搀了起来，碰着她手臂直哎呦，擦破了两处皮。
　　"你能动吗？没伤着骨头吧？"她在路边坐下，僵硬地动了动手，"问题不大"，嘴里发出一股子酒味，真是难闻死了。我跑去超市买了矿泉水和创口贴，找零时用五毛换了个草莓味的棒棒糖，边走边撕开，"张嘴"，把糖一下塞进她的嘴里，两人都笑了起来。尽量温柔地给她冲洗伤口后，又小心翼翼地把创口贴给贴好。
　　这才在她旁边坐下，"对不起"，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孩一样。
　　"啊？啥？啥对不起？"
　　"就是很抱歉！明明是你过生日，我还使性子，害得你摔跤受伤。"
　　她在喝冲洗伤口剩下的半瓶矿泉水，一下喷了出来，"哈哈哈，你要笑死我，就这？这对不起，笑死我了"，"咳咳……哈哈哈哈。"
　　"你别笑了，喝水都呛着了。"买东西的时候太着急，忘记她喝多了酒，肯定想喝点别的了， "那个……雨" 。
　　一阵电话铃响了起来，她爸爸特意抽空祝她生日快乐，可还是不能在身边陪着，"谢谢，爸，你忙吧，我和朋友一块儿玩呢。"简短几句就挂断了电话，她的脸上没有了笑容，默默低下头，抱着膝盖，身边很快树立起看不见的那层屏障，她又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惆怅着。
　　我想给她一个拥抱，可是气氛太压抑，我不敢，我怕扰着她，到最后也没憋出来，只把手尽量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我的手臂开始颤颤抖动，雨抽噎着。
　　"那个……雨……"刚好连着几辆车驰骋过去，我的声音被压得连自己都不十分听得清楚。
　　雨突然靠在我肩上，眼泪浸湿了我的衣服，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很近地直视着她眼睛下流泻不断的两条泪痕。我不会安慰人，僵硬地拍着她的背，又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可能是在电视剧里看到的。过了一会儿，她哭累了停下来，猛地抓起我不知所措的手臂，用力擦着自己的鼻涕和眼泪。反应过来，我一脸的嫌弃，她却傻乎乎地笑了，我便生气不起来。
　　"又哭又笑的，你有病呀？"我提高音量，故意凶凶的样子。
　　"你走开，烦死了！"
　　"大姐，我陪你在这儿吹冷风，你还嫌我烦了。"
　　"谁要你陪了，我一个人挺好的"，说着她又抹了抹眼睛。
　　"哎，我给你说……"
　　"你说，说个屁说，闭嘴！"
　　"嘿，蹬鼻子上脸了你。"
　　……我们都不再说话，间距宽了许多，静静地，两个人看着断断续续的车流、稀稀疏疏的行人，还有路灯，离我们很近的一个路灯坏了，一直在闪着，让她的影子忽隐忽现。
　　"那个……就是……嗯……"我十指交叉，两根大拇指不停转着圈圈，越来越快。
　　"生日快乐！"又是车辆驶过，我几乎是对着她吼出了"快乐"两个字。
　　雨转头看着我，我赶紧收回目光，望向马路那边，一对情侣抱在一起，又分开，缠缠绵绵，好像明天就见不到了似的。余光里雨的眼神坚定又严厉，我不敢看她。路那头的两个人还是分开了，男人看着女人走进楼里，才转身离开，顺道摸出了裤兜里的香烟，夜晚的风很大，男人背过身子，用手捂着才把烟点燃，最后一支，烟盒被随手丢进了花坛，男人抽着烟，边走边吐出一串串烟圈，没有再回头。烟味被风携卷着吹到我们这边，我低下头，继续转着手指。
　　"谢谢你，小屁孩"，她回过头去看着我刚才注视的地方，男人和女人已经走散，夜也深了。"今天，就这句生日快乐我听着够舒心"，"谢谢你，在我哭的时候默默陪着我"。
　　"我只是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好，让我一个人哭出来就舒服多了"，她停顿时笑了一下，"我很久没哭过了，我都以为自己不会哭了，让身体里的毒素全排出来还给世界当礼物"，挂着泪痕的脸上又绽放出了笑容，像雨后的彩虹。
　　她站起来拍拍屁股，示意拉我一把，一股力量把我带了起来。
　　"走，喝酒！"
　　"还喝？还想被灌啊？"听到她说喝酒，我生气地甩开了她的手，"你喝吧，我走了"，迈着大步往前走，心里却数着数，希望她能快点追上我。
　　"一，二，三，四……"
　　雨跑上来和我并肩走在一起，重重地打了一下我的屁股，"行了，不喝就是了，让他们自个玩去吧！"我的手被她握得紧紧的，"我送你回家，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