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江湖长》破楼

4、春分

　　春分。

　　玄鸟至，雷乃发声，始电。

　　山间小路蜿蜒着攀向更高的地方，偶或有鸟鸣声清脆地响起。

　　休沐的日子实在难得，展昭提起去一趟山寺，白玉堂便也陪着一起。这山路着实难走，崎岖不平又颇多荆棘，两人因不赶时间，于是未用轻功，只信步走着，将至黄昏才到山门。

　　寺庙居于山上，灰砖、青石黛瓦砌成，恢宏的山门透着庄严的静谧。

　　孤寺虽偏远了一些，香火却一直绵延不绝，不停有人进进出出着。两人迈进庙门，寺中几个小沙弥冲他们行了一礼，一人旋即带引他们向正殿走去。白玉堂看着前面那素衣的小沙弥，笑着碰了碰展昭胳膊，“你小时候也这么可爱”

　　展昭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踏入正殿，远处恰有钟声传来，雄浑音色中暮色渐浓，霞光披散。

　　寺中方丈上前，单手立掌而礼。展昭恭敬还礼道，“大师客气了。”

　　方丈看了看展昭和身旁的白衣少年，颔首微笑:“阿弥陀佛。施主所求，似已万全。”

　　展昭双手合什。“我佛慈悲。”

　　白玉堂听到这里一愣，看了一眼身旁的蓝衣少年。这哑谜无头无尾，可他偏偏听懂了，手指捻了捻那古炉的尘香灰，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问了一句。“冲霄”

　　“嗯。”

　　在自襄阳回来之后。

　　在逢玉堂昏迷之时。

　　在展昭最绝望的那段日子里。

　　烛火摇曳映着一个清瘦的蓝衣身影，暴雨倾盆将天地的声音都掩没，可当走近时，便能听见那蓝衣少年口中从始至终只有三个字，白玉堂。

　　喃喃的，颤抖的。

　　白玉堂。

　　白玉堂。
　　...

　　他曾在正殿前跪了三天三夜，只为苍天有眼，将他的玉堂留下来。

　　白玉堂侧过脸，身旁人依旧温润带笑，他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方丈又看了看白玉堂，微微一笑道:“白施主，别来无恙。”

　　展昭惊讶地看向白玉堂，“你也来过”

　　白玉堂有些敷衍地“咳”了一声，“怎么，就许你这臭猫来？”

　　展昭有些疑惑，“可是，你向来不信这些的。”

　　白玉堂沉默了片刻。展昭的声音从身边传来，“玉堂，你...来求什么”

　　他来求什么。

　　他不是“斧钺刀阔不枉虚生一世”，他不是”我命由我不由天”么？

　　他竟会求什么

　　寺庙里有许多往来的的香客，有闺中小姐来这里求姻缘，有寒门士族盼愿金榜题名。人们跪在蒲团上，虔诚地三拜，然后将铜钱投进善徳箱，叮当作响。白玉堂那时心想，世上有所求的人这么多，却不知佛祖如何满足得尽。

　　可他亦有所求。

　　他也曾在佛殿前三跪九叩。

　　在他去襄阳之前。

　　香烛冉冉从殿外的炉鼎中飘起，绕着殿宇盈盈不绝。

　　白玉堂抬眼望着满殿神佛，寂静安宁，肃穆无声。

　　他掀衣一跪，跪在万尊佛像前。外面有隐约的经声传来，将人的思绪一点点平缓。

　　他俯身一叩。静谥中，他听见自己念出一个名字来。

　　展昭。

　　白玉堂恍然发觉自己想求的竟那样多。想求他百岁无忧得享平安，想求他庙堂江湖得遇庇佑，想求他来世，想求他今生。

　　白玉堂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千言万语在心里兜转成圈，再抬头，开口时却只剩下两个字:展昭。

　　他俯身二叩。

　　展昭。

　　此行襄阳机关凶险，却终究爷更通透些。三脚猫只管放心成你的亲，再难的机关阵法，爷替你去探一探深浅。

　　他俯身三叩。

　　展昭。

　　燕尔新婚，从此良人相陪。

　　他胸膛跳的生疼，肺腑滚烫。

　　阳光落进殿中，万佛闪着金光。

　　白衣在逆光中蹁跹如旧。

　　寺中的经言悠远绵长，将他思绪拉回，展昭站在他身旁，仍旧好奇的追问:“你求了什么”

　　白玉堂看了看他，笑了。“展昭。”

　　“嗯”展昭同他并肩出来，又问了一遍，“求了什么”

　　白玉堂桃花眼弯了弯，唇角勾了一抹笑意，夕阳落在他脸上，光影交错。“展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