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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霜降 ...


  •   是“私奔”失败的展大人和“讲理”失败的白五爷。

      霜降。

      豺乃祭兽,草木黄落,蛰虫咸俯。

      “老五!”

      蒋平的吼声飞速拨开空气席来,恰好与轰的一声船塌一起响起。

      蒋平远远看着一圈圈晃荡荡的水波,觉得头疼。

      走近瞧了瞧自己的新船,连带着小心脏开始抽痛。

      船板已经开始漏水,罪魁祸首躲在里面不见动静,蒋平到底拿他没办法,放软声音喊了一句:“老五,快出来!这船要沉了——四哥不生你气!”

      那船舱里这才探出一个人来。

      穿着一身白衣裳没错,脸上那有些窘迫却依旧温和的笑却陌生的很。

      蒋平摸着下巴看着眼前这人。

      倒也不算陌生。

      展昭。

      “展兄弟这是......?”

      展昭扯了扯绑得有些紧的袖腕,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似于尴尬又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玉堂说跟三哥去接手一个陷空生意,我闲着也是闲着......”

      “噢——”蒋平意会地看了他一眼:“没告诉老五?”

      “……”

      “那伙人是旧恩怨了,这次彻底解决也不算坏事,放心吧,不然怎么让三哥跟着呢,三哥从小宠五弟就一个标准,谁惹五弟就打谁。”

      展昭忍俊不禁,点了点头,蒋平另牵了艘船来,将展昭送至对岸。

      前几日倒不觉得,霜降一过,便有几分寒气来了。日头赶了又赶,终于赶上白五爷临到湛水以前接管了这片天地,缓缓透一丝暖光出来。

      水岸边,一群人站成两边哄闹不停,为首的白玉堂和徐庆端的是一副好身家,任对面牵头的男子争执理论吵嚷,倒看谁敢赶在他们之前动手。徐庆耳听八方,在对方开始狗嘴不吐象牙时一刀挥了过去打算就地解决。

      白玉堂拍了拍袖子,丁点儿尘埃也不染的白衣顺势扬了扬,在空中划过一道清贵无瑕的浅影来:“三哥,我们是来讲道理的,你怎么劈刀就砍。”

      真不敢相信这话倒让他说了去。

      徐庆信以为真,撤了刀一脚把人踹翻,站回白玉堂身边。

      “湛水南以奉洲岛为界,来往水路今后归陷空管辖,有没有意见?”

      “这聚宝盆你们陷空已管了十几年,未免也太挡人财路。”对面男子咬牙切齿开口。

      白玉堂点点头。“哦。那道理讲完了。”

      白玉堂对于大哥非让他遇事先讲道理的行为表示无聊至极;

      徐庆对于吉运帮竟敢不听自家五弟珍贵的讲道理怒火难消;

      吉运帮……哪还有吉运帮。

      波行客来,湖上一船稳稳行在水面上,不用看都知道是蒋四爷的好本事。蒋平坐船板上跟展昭闲聊,那船也不用人看管,像长了眼睛般直直向对岸靠近,展昭笑着称赞道:“四哥这掌水功夫着实了得,展某今日又见识到了。”

      “遇见那坐船还左晃右摆不安分的小家伙,再高的功夫也能给你扬了。”蒋平笑嘻嘻在前胸位置横着比划了一下,就差把“小白玉堂是捣蛋鬼”几个字直接写在脑门上。

      展昭微微一笑:“听说四哥从前带玉堂去画舫玩,差点把人家姑娘的船给捅个洞出来。”

      ……

      “……老五不会这也敢和你说吧?”

      “三哥讲的。”

      “……”

      徐老三真是什么都往外兜。

      蒋平权衡了一下,迅速选择出卖自家小五弟明哲保身:“那次可是老五自己闹着要去画舫的,他听说人家轻眉画主请了个皮影班子,就闹着让我带他过去,恨不得住人家船上,抱都抱不走。”

      展昭彻底笑出声来,湖面波光流转地映着深蓝色的光景,风轻云浅,眉眼温和:“今年过冬约莫不会太冷,玉堂许早前就计较着年节在岛上请个皮影大师来,这次出去正好可拜访湘东的影子上人。”

      蒋平好奇:“听说那影子上人的皮影声形具神,活似真人,只是他本尊不常外出走动,很讲眼缘。”

      “眼缘虽天定,也当尽一尽人事才好。他心里念着这皮影戏念了许久,和小卢珍也很能玩在一处,今年是卢珍的第一个太岁年,玉堂这做叔叔的也少不了要备份大礼。”

      蒋平沉默片刻,一向精明伶俐的口舌也难得休憩半分,最后笑着重重叹了口气:“我都不知老五何时起的这些心思,他现在倒不愿闹我了。”

      江上一时波起重叠,风静静从船顶掠过。

      当年掀翻木船后,蒋平曾一个人跑去后山替他修那独龙索,也照旧像往常时不时逗弄五弟,希冀那人像小时候一样蒸腾着恼火玉面一脚将他四哥踹下船去,权当解气。

      可事实是,从那以后,无论他百般招惹,白玉堂也照例笑照例吵,却再也没和他闹过。

      那点儿分寸横在湖水中央,蒋平上不去,白玉堂不下来。

      他狠不下心夸一句五弟长大了,都是自找。

      船至岸边,蒋平拉绳靠岸,展昭一拱手道:“多谢四哥,回来一定给四哥带芦溪上好的武功一叶。”

      蒋平笑着摆了摆手,捻了捻小胡子,撒了绳慢慢往回渡,敏锐的小眼睛突然微微一眯,嗅出些言语中的不通之处:“三哥和老五在北边办事,他怎么路过芦溪去?”

      ——

      “猫儿,东行三百里,南下尚有春可留住。”

      展昭摸了摸贴身放着的一张字条,微微笑开,一骑踏尘而去,蓝衣在风中蹁跹翻卷。

      字条背面是一份言简意赅的路线图,飞扬跋扈地写着三个大字:“私奔去”。

      ……

      “五弟,此事已了,咱们是直接回陷空岛,还是你想去哪里玩玩儿?”酒楼临窗,徐庆往窗外瞧了瞧,转头看向白玉堂问道。

      “老三你先回吧,我约了人南下追春,再晚就要错过了。”白玉堂端起杯盏饮了一口,含笑说道。

      “冬日追春,春日思冬,五弟,你怎么总喜欢做这种不合时宜的事。”

      “人生苦短,不合时宜又何妨。”白玉堂桃花眼微微弯起,眉梢如远山,迹如飞鸿纯粹自在,挑唇自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递给徐庆,“银钩赌坊一笑兄的腰牌,三哥要是想去玩两把,我也不告诉大哥。”

      徐庆当下兴得意满,人乐不可支地走了,痛快的大笑声还在酒楼中回荡着:“好五弟好五弟!俺老徐一定给你赢个大金铺子来!”

      白玉堂笑着扔了两锭碎银在桌上,也下了楼去,行马至南口边镇,信步闲庭地走在小镇的街道上。两边摆了各式各样的小摊,他在一家名为“景下风”的点心铺子前停下脚步,挑挑拣拣,外摊前搭着干净手巾的小贩本在偷懒饮茶,见来客人忙站起身热情招呼,“这位爷想买什么点心?小店儿可是这里的百年老字号了,各地最正宗的口味我们这儿都有,您瞧,刚出锅的红回回,您尝尝,味道正不正?”白玉堂抬了抬眼睛问道:“老板可有小麻糕?”

      小贩懊恼地连连拱手道:“爷,今日没备货,倒也能现做,只怕耽误了爷的时辰,要不爷再看看,这边还有好几种其他的常州点心……”

      话未说完,一锭银子被掷到小贩摊前。

      “不耽误。”白玉堂笑意悠扬。

      小贩忙招呼着白玉堂在旁稍坐,手脚麻利地进了铺子后房亲自给老师傅帮手。

      不一会儿,伙计端着一大份热气腾腾的小麻糕赶了出来,白玉堂也不着急,慢慢挑了一份拿油纸袋包好,细绳打了个结,递给一旁的小贩。

      小贩一愣,赔着笑问道:“……?爷,这是什么意思?”

      “给你家点心师傅的。”

      小贩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半晌讪讪地双手捧过来,小心开口:“……我替老师傅多谢爷了,不知爷尊姓大名?”

      “晚生姓白,白玉堂。”白玉堂长身静立,恭敬一礼。

      ——

      白玉堂抱着一大袋鼓囊囊的点心,在约定的河岸边找到了同样抱着一兜点心的展昭。

      展昭垂腿坐在高岸旁,抱着满满一大包的红回回,少见的有几分孩子气,小幅度一晃一晃欣赏天边的云彩。

      白色的云彩。

      白玉堂将下衣摆衬挽在腰带中,在展昭身边坐下,瞥了一眼展昭怀里的纸袋子,笑着开口:“我道是谁让影子上人做了那么多红回回,原来是只馋嘴猫。”

      红回回是金华的特产,这些点心究竟买给谁的,白玉堂自然心如明镜,展昭也不与他计较,心知这小耗子与自己不过半斤八两。

      “这影子上人行事果然奇特,世上不知有多少人要万金请他演一出破天门阵,他却偏偏喜欢窝在这里开点心铺子。”

      “猫儿,你可知奇人妙士多是有怪脾气的。就拿今日来说,你猜这老前辈对点心如此有研究,要旁人买中他的心头好,到底是哪味?”白玉堂凑近了些问道。

      展昭如实摇头:“我确实不知,买的不过是你喜欢的罢了。”

      于是耗子尾巴得意地高高翘起来,眉眼弯成了小月牙,还要故作严肃地教育对方:“展大人做事怎的如此不稳重,得亏爷来之前打听过影子上人同你一样是常州人士,否则我们岂不是要被拒之门外,连影都见不着。展大人下次万不可这般草率大意。”

      展昭虚心接受:“是是,白五爷教育的是。”

      小别胜新欢,小别胜新欢。

      拂面清风敢怒不敢言。

      好个坦坦荡荡的白五爷。

      好个行事沉稳的展大人。

      “白少侠——”身后有一笑声传来,展白二人回头,见方才那小贩模样的人着一黑色锦衣,微笑捻了捻胡须,身型体态已全不复佝偻哈腰之态。

      “白少侠破费,还请进店一叙。”

      徐庆日记:【嘉佑四年霜降 晴 今天回岛,五弟还没回来,展兄弟也不见了。老四说展兄弟跟五弟私奔了,肯定是骗俺没有文化,在一块好好的怎么能叫私奔?等五弟回来我得问问他,是不是老四又欺负人了,顺便问一下,银钩赌坊抵押了东西好赎回来吗?】

      这篇最后想谈谈我眼中的蒋平,以原著为基础,仅代表个人意见,欢迎讨论。

      一言以蔽之:“令人费解的谨小慎微,令人恶心的精明和有限的善良。”

      我很不大喜欢四爷。

      厌他框二哥离去,使白玉堂孤立无援;厌他翻了白玉堂的船,折那人的骄傲;厌他闻玉堂死讯,竟能演得好一场哭天抢地;厌他站在玉堂坟前,竟能笑盈盈对柳青说,五弟自作聪明,枉送性命。

      我厌他诸般心计千种手段,皆用在自家兄弟身上。

      16年出了一部剧叫做《五鼠闹东京》,里面有一小段让我印象很深,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时常想起。

      是韩彰和白玉堂在文光楼置气离去那一场景。《三侠五义》第四十六回描述【白玉堂看了,不由得设疑,道:“二哥就把小弟绑起,交付开封府就是了。”韩爷听了,急道:“五弟休出此言。这明是你四哥恐我帮助于你,故用此反间之计。好,好,好!这才是结义的好兄弟呢!我韩彰也不能做内应,也不能帮扶五弟。我就此去也。”说罢立起身来,出了文光楼,跃身去了。】

      这一部分在剧里播出时与原文有了些许细致不同。剧中白玉堂并未被蒋平骗住。事实上,蒋平和卢方谋划算计他时,镜头向后拉展,白玉堂抱剑立在不远处的树下,长身静立,眉目淡然。

      然后他回到文光楼,依旧做出怀疑的态度,拿激将的话语气走了二哥。

      这样的白玉堂让我满心都是柔软和刺痛。

      他骄傲,他觉得自己没有错,他不低头。

      但他又有那样一颗七窍玲珑心。

      他孤注一掷,将二哥推出去,怕他为难。

      (当然,石老书笔含蓄,《三五》重叙述隐去了大幅人物刻画,情感色彩稍淡,因此我觉得五爷也许真的就像剧里那样根本未被骗住呢)

      对比之下,高低立现。

      我想了很久,也只有韩二爷的那句话可说。

      “好,好,好!这才是结义的好兄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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