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再相逢 第1章 流放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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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185年11月27日，一个被历史铭记的日子。
一架时速7马赫的飞机坐有四位脖后纹着三种不同样式文身的智神。
114岁的智神族一代智神慕汐，一位满头银丝却不嫌迟暮的中年女人。77岁的二代智神大创，散发着勃勃生机的青年男子。以及两位年仅4岁的一男一女三代智神稚童，慕念和古往。
此次旅途飞往一座四面环海仅有一条跨海大桥通往外界的流放之岛，岛上生活着世界上最后一位智人也是最后一位人文主义者87岁的陈亦宸。
飞机上，女孩侧头望着男孩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男孩答：“据说是个蛮荒之地，与我们生活的城市相比没有任何科技感，岛上曾经住着一群奇怪的智人族，现在只剩一个了。”
女孩想了想又问：“唔？是像那种稀有动植物么？我们是来保留他最后的基因？”
男子答：“外形上来看智人族与我们智神族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他们的寿命却极其短暂，很难有人能活过一百年。体内器官随着时间的推移更是会衰败不堪。从原始基因序列上来看智人与智神相差无几。不过据说慕汐和大创都曾和这位智人有过交集。”
女孩哦了一声，歪头望向另一侧的舷窗。
窗外一片漆黑，下方的云层雷鸣阵阵，骤雨连连。
流放之岛占地八十万平方公里，四面环海，岛上只有三分之一的面积用来居住，最高的楼层也不过11层，其余三分之二遍布植被。时有几只白狐在智人居住区穿梭来去，其中有一只，时不时侧头望向那个面向东方坐在小型码头上白发苍苍的老人，小脑袋里充满疑惑。它已经很多年没能在这座岛上见过其他智人了。智人真是可怜，和我们一样越来越少，小白狐想着。
“各位尊敬的智神，20分钟后我们将于流放之岛降落。”一个柔和的声音在飞机内响起。
“知道了，黎初。”青年回答。随后望向对面明明已经114岁却不显苍老的慕汐，冷冰冰地说道：“时间过得真快，至少对我们来说是这样的，他还是迎来了这一刻。最后一次见他时，他就两鬓斑白，如今应该白发苍苍了。”
慕汐答道：“25年，对于我们不算什么，对于他们智人来说可能就是一生的长度。”
古往不置可否。
流放之岛东边的海岸线上，有一个小到可怜的码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此刻想让自己站姿尽量看上去挺拔，空中已经飘起了小雨，远处雷鸣电闪、骤雨将至。25年了，相较于西海岸他还是更喜欢东海岸，毕竟在智神统治世界之前，他曾在这儿渡过了七年时光。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一生将要完结，他们应该在来的路上了，他只需要在这儿等待就好。
他知道他们会来的，25年来他知道他们从未放弃过监视他，就像25年来，答应她的那样，他从未放弃过活下去。即使这座岛上荒芜致斯，科技相较于外界也落后到骇人的地步。
空中一道流光闪过，老人抬起头，心想：他们终于来了。会是谁呢？大创还是新的三代智神？
飞机停靠在居住区中心的体育场，慕汐和大创现行走下飞机，身后跟着满脸嫌弃的古往和蹦蹦跳跳的慕念。
古往：“我真是烦透了这蛮夷之地，空间穿梭的坐标站都没有，竟然还需要坐飞机过来，怎么？我们是倒退回远古时期了？”
慕念：“我觉得挺好的哎，我还是第一次坐飞机，除了时间久点，会有些无聊。”
慕汐：“他在哪？”
大创：“东海岸码头。”
慕汐：“走吧。”
老人转头背对大海，望着体育场的方向，等待着来客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很多年前他的视力就衰退的厉害，目力已经奇差。
“就是他么？那场战争的后期领导者？已经如此衰败了。”古往看向东海岸码头问道。
“是。他的族人已十去九空，不是被疾病扼杀就是死在了几十年前的那场大战中。”大创回答道。
“我们快些吧。”慕汐再次说道。
几分钟后，四人终于出现在了目力奇差的老人的视野里。看清来者后，老人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波动。但是对于智神来说，捕捉这一切再容易不过。
终于四人来到了老者身前。
“没想到是你。”清楚的看到女人的容貌后，老者的神态有些挣扎，有些恍惚。作为当年那场战争后期的领导者，老者再清楚不过任何掩饰情绪的手段在智神面前都是徒劳的，更何况来者四人中还有两个孩子，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三代智神。
“是我。这么多年，总该来看看。”慕汐答道。
老人又看向大创，说道：“岁月在你身上真的没有留下痕迹啊。”
即使老人早已猜到这个事实，依然忍不住感慨科技的力量竟然真的冻结了时间。
“而你已衰败不堪。”
“这两位是？”
“三代智神古往。”
“三代智神慕念。”
“慕念相逢成一错，古往尘世尽成空。真是好名字。”
“黎初通过算法计算出你时日无多，就在今夜。”
“多谢你们能来送行。”
“我们今夜将会在此居住一晚，明日离去。你虽不是我们智神一组的成员，但是在上一个世界终结的历史时刻，值得我们浪费这一天时间。”
“再次多谢。”
这时穿梭在居住区的几只白狐悄悄地出现，躲在离五人较远的地方，观望着。几只小狐狸互相充满疑惑的看着同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如果可以的话，请把它们带离这里。”老人请求道。
“好啊好啊，我会好好照顾它们的。”早已察觉到白狐的三代智神慕念兴高采烈地保证。
“多谢。”老人慈祥地望着慕念答谢。
慕念看着老人慈祥地目光有些许疑惑，这是自她出生以来很少有的情况，三代智神的学习能力在二代智神的基础上又有极大地提升，已经很难再出现疑惑的感觉。慕念心想：回到飞机一定要让黎初解惑一下。
“她是你的后代？”
“对。”慕汐回答。
得到答案后的老人不再说话，远处的雷云逐渐接近，雨点越来越大。阴沉的天空映的大海一片漆黑，时有骤亮的闪电和随后而来的巨大雷鸣声。生命的最后一天竟没能得见明媚的阳光，真是遗憾，老人心想。
“走吧，我们回屋去。”老人提议。
四人收回打量四周的目光，跟着老人返回居住区。
“你应该知道的，只要你提出来，便可以不死，我们当前的科技足以让你重焕生机。”大创提醒老人。
“不需要了，这么多人都死了。何况，六十年前所有智人都会死。那场战争也是死了数不尽的智人。如此想来，死也就并没有那么可怕了。”老人回绝道。
老人带领四人来到了居住区最高的建筑，主楼。这里曾是智人来到流放之岛后的政治中心，面朝大海的那面是一块一块的透明玻璃，即使外界暴风骤雨也并不影响老人继续面朝东方欣赏海景，不过这次他注定要失望了，黑云压城，虽然才是正午却已如黑夜，以他的目力自然是看不到那片海洋。
“尊敬的智神们，已到了用餐时间。”整个大楼中突然回荡起黎初的声音，原来她已经连接进入流放岛的网络系统，即使这座岛上的网络技术如此落后。
“唔。”慕念听到后点点头。
“点什么头，呆瓜，豆子在飞机上呢。”古往向慕念打趣。
“我回去拿。”大创主动请缨。
“好。”幕汐说道。
随后大创转身返回体育场，剩余三人继续陪老人站在玻璃窗边。
“你是叫慕念对吧？”老人侧头看着女孩。
“对的。”慕念答道。
“离开的时候一定要带走那几只小白狐，好不好？”
“好！”
“一定要照顾好它们。”
“没问题的。”
“谢谢。”
“哎呀，不客气。”
随后老人侧头看向另一侧的男孩。
“你是叫古往？”
“嗯。”古往冷冰冰的答道。
“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老人友善的请求。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
“好。”
说完后老人，继续目视前方，虽然他看不清楚那片海，但他就是想再看看。
不一会儿，大创就拿着一个小瓶子赶回主楼与几人会面。
“给。”大创伸手，将从瓶子中倒出的豆子递给其余三位智神。
三位智神逐一接过并将豆子放入嘴中囫囵咽下。
“这就是你们智神族近些年研究出的食物？”老人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处变不惊，平静的问道。
“不是。”大创回答。
“你要不要吃一个？”慕汐问道。
“不了，并不饿。没想到你们现在连进食这道程序都省下了。”即使老人一生经历了太多风雨，依然忍不住再次感慨。
“每天吃饭会浪费太多时间。这种豆子一粒就能补充身体所需。最主要的是，不用残害生灵。而且，这种豆子不是近些年研究出来的，在忘川城破城的那年就研发出了。”慕汐再次说道。
“是这样。”老人点点头。
因老人看不清楚大海提出再次返回码头，四位智神并无意见。
“你可以不死，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五人返回码头途中，大创第二次提醒道。
“不了，这段旅途已让我精疲力尽，这次终于可以结束了。”老人答道，随后话锋一转：“你比我更清楚智人世界的思想已经对你们没有任何价值。我们的思想都建立在种种感情之上。爱情、友情、亲情。在你们这个时代之前的岁月里，车马很慢，书信很长，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而你们不同，你们近乎永生，一生可以有很多伴侣，只要你们愿意，每一段与伴侣的时光都可以培养一个或数个后代，生物科技的发展极大地缩短了幼儿的发育时间，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两位三代智神才来到这世界上四年吧？幼儿到成人的过程太过短暂，已经不像我们那个时代，已经来不及建立亲情。你们没有爱情观，一段又一段伴侣的时光也不过是短暂缓解孤独的手段。漫长的光阴中你们甚至都很难再体会悲伤的感觉。你们比我们更注重平等，每个智神所拥有的并不比其他智神更多，甚至不比其他物种更多。在黎初的强大算法下每个人对于艺术的鉴赏别具一格，分享都成为了一件很困难的事，你们已经难以塑造出大同的艺术品，能够让众多的智神聚集在一起。你们愈发独立也愈发孤独。我们曾拼了命证明自己的个性，而你们却想放下个性。智神和智人虽然已经明显的拉开了距离，就像智人和猿类。但总有些东西是共通的，你们是更高级的物种，有更高级的文明，但你们对于死亡后的世界与我们一样一无所知。我在这孤岛上想了这么多年，终究，智人还是有些方面做得更好。至少我们那个时代还能依托情感，而你们对于孤独竟然没有丝毫的解决办法。”
“死了就是死了，死后不存在世界。”大创自然听出了老人话语中的调侃，冷冰冰地回答。
“我也从不相信神，而现在神却站在我的面前。”
“在我年幼的时候，母亲信仰佛教。佛教中有种说法叫轮回，我没能得见母亲的轮回。”
“却生活在智人推翻神权后的时代，可最终我们又将权利的王冠奉还给了神。”
“信仰不过是忘记真相。我们智神可不是你们智人脑袋里虚构出来的伪神。”大创嗤之以鼻。
老人不置可否。
“在我的故乡，那片年少时还没有被智神世界笼罩的地方，兴盛着很多的思想教派。其中又以儒家思想影响最深远，那会儿我正值青年对书中所写那种真正的读书人向往地紧。”老人抬着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听着淅沥的雨声，像是回到了70年前，回到了那段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迷茫的岁月，话音一顿。
过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
“你们做的并不比前人差。”慕汐轻声道。
“可我们本有机会做的更好。几百几千年来，不论是古人还是今人。我们本可以做的更好。”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战到最后，胜败已然不重要了。”
“以前总是听说，人在死前，眼前就像放电影，生前的点点滴滴都会像过电影一样重播一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老人感慨道。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并没有任何恐惧，反倒充满些许期待。
相比于他的同伴，老人这一生太长，足足八十七年。
这一生也太沉重，有数不尽的人命，此刻终要走向完结。
“你可以不用死，你该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大创第三次提醒道。
“年少不被层楼误，余生不羁尽自由。妈，我想你了。”老人并不理会大创，自言自语道。雨水打湿了他的满头白发，打湿了他的脸庞，打湿了他洗的发白的衣服，他又像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和伙伴们在雨中奔跑着寻地躲雨的日子。
老人笑了，像是在天空中看到了母亲的脸庞、儿时的玩伴和那个死在自己怀里的女子。
“对不起，久等了。”老人像是终得解脱，渐渐闭上双眼，笑着向后倒去。
慕念像是看到了什么，像是看到老人留下了眼泪，但是老人明明笑着。于是慕念第二次产生了疑惑，她想着大概是自己看错了，是雨水打在老人脸上的错觉。
一旁的慕汐向前一步把老人抱住，老人缓缓地躺倒在地上。慕汐看着这个妹妹以命换命救下的男子，想起了那天也是这么大的雨。
那时的老人还很年轻，妹妹躺在他怀里，离世泪混着雨水顺着眼角落向大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