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那个骚年》不思予

4、番外一

　　姜泠看着一伙人拖着一个男生进了厕所，这种事她很常见。又是哪个不务正业的富家子弟看哪个普通学生不顺眼，拖到厕所收拾一番，出一口气。这种事姜泠也没少做过。但那个男生的背影有些眼熟。

　　“踩到老子鞋了，你不道歉吗？”领头的油头男双手插兜，高傲地说。
　　“你是个哑巴吗？好了，老子现在不想听你道歉了，直接给我舔干净吧。”
　　少年抬头盯着那个油头男。
　　“喂，你这是什么死人眼神啊，老子看着就来气。”油头男张超被那少年盯得心底发毛，转而怒气加重。
　　“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不知道我超哥的厉害。给我打。”油头男一摆手。
　　雨点般的拳脚朝角落里的少年砸来。他缩成一圈，无力地抵抗着。

　　“你们在干什么？”清脆的女声打破了这场暴力。
　　“姜泠我劝你少管闲事。”张超回头对姜泠恶狠狠地说。
　　姜泠没有理会他，看来一眼角落里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生。
　　“我记得你爷爷最近回来了，还让你少惹事。”
　　“威胁我？哼！你装什么好人，我记得你跟谢淮关系也没这么友善吧？之前你可是把人家推下楼梯了。”张超冷笑道。
　　“我打他可以，你打就不行，懂吗？”姜泠冷冷地对上张超的眼神。
　　“你不就是仗着你爸那个暴发户那点破钱吗？神气什么呀，别人不敢惹你，老子可不怕。”
　　“你不也是靠家里关系吗，我们彼此彼此。”姜泠不恼，反而十分平静地说道，“不过呀，你猜我前几日在枫林街的酒店门口看见谁了，那男的有点像你，女的我就不知道了，我还拍了照，回头去问你爷爷吧。”
　　“你！”张超怒极，瞪圆了眼睛，“好呀，姜泠算你狠，我们走！”张超带着一伙人走出厕所。

　　男厕所只剩下一个灰头土脸、好不狼狈的谢淮，和抱着手站在他两米处的姜泠。

　　“不说些什么感谢的话吗？”少女低头俯视着。

　　谢淮慢慢靠着墙坐起来，抬眼盯着少女，一言不发。

　　“我最讨厌你这幅鬼样子，这次我们就扯平了，下回你就算被人打死，我都懒得来看你。”姜泠不耐烦地转身离开。

　　谢淮一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一如既往平静的眼神中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他缓缓闭上了眼。

　　“姜泠你去帮谢淮干嘛？你不是也很讨厌他吗？”王雪挽着姜泠的手疑惑地说道。

　　姜泠很讨厌谢淮，这是经常和姜泠混在一起的王雪一伙人一致认为的。因为她们和姜泠一起翻墙逃课时，第一次遇到谢淮，姜泠就看他不顺眼。她们以为是那天被谢淮撞见她们翻墙，在各种威胁后，谢淮依然一言不发、不为所动的态度惹恼了姜泠，毕竟姜泠大小姐脾气阴晴不定，看不惯谁，就要给他一点苦头吃。毕竟，她们也不是第一次欺凌别人了。

　　但事实不是这样。

　　只有姜泠知道，她第一次见谢淮并不是翻墙那次。甚至第二次都不是。

　　一年前，姜泠刚刚进高一，她还不是校园里那个张扬跋扈的任性大小姐。被父亲逼着进了这所高中，没有交朋友，不喜欢与别人说话，她讨厌这里的一切，因为这都是父亲硬塞给她的。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姜泠在教室等了很久，雨也没有停下来或变小的迹象。她没带伞，她也知道没人会给她送伞。父亲常年不在家，父亲的那个女人更不可能来管她，唯一有可能的张嫂今天请假回老家了。要是...要是妈妈还在，她一定不会有现在这种困扰吧。

　　班上的同学都走光了，姜泠下了楼，站在教学楼门口，雨点啪啪作响，仿佛能把地面砸出个小坑来。她抬手接了接雨水，感受了一下雨点打下来的力度，还可以接受，就一鼓作气冲回去吧。

　　姜泠正准备冲出去，身后的教学楼又传出一阵脚步声。

　　还有人没有走吗？

　　姜泠疑惑地回头，谢淮就是这个时候出现了。他把手里拿着一把黑伞但浑身都湿透了，明明是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的呀？姜泠有些疑惑地盯着他。他把伞放在姜泠脚边，然后头也不回的冲进雨里，直至白色的雨幕完全遮掩住少年的身形。姜泠楞了一会儿，意识到了少年的好意，她拿起黑伞，朝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咧开嘴角。

　　那个时候，或许有颗种子悄无声息地埋进了姜泠的心里。

　　情窦未开的少女毫不知情，但还未等她意识到这份感情，那颗种子就朝着畸形的方向长大。

　　第二次见到谢淮，是送伞事件的一周后。谢淮实在太过隐形，姜泠也对他一无所知，就算是有意寻找也没有他的消息。

　　再次看到他是在走廊里，姜淮看见他和一个女生站在一起。于是放慢脚步假装经过他们身边，零零落落的话语落入她耳中。那女生大概意思就是说，为什么借伞给谢淮了，他还是感冒了，还请了一周假，身体状况如何云云。语气有些小女生的嗔怪和关忧。姜泠无意扫了她一眼，那女生长得很秀气干净，姜泠认识她，叶微眠，学校的小才女，样貌和成绩都顶好，是天之骄女般的人。姜泠完全比不上的那种。

　　女朋友吗？躺在床上的姜泠思索着，有一股烦闷的劲儿总是环绕着她。她感觉一股无名之火在心上，又无处发泄。她看向桌边安静立着黑伞，冲过去，一把拿起，开窗，抬手，一气呵成，但到最后一步时又顿住了。

　　姜泠把伞往角落一扔，算了。

　　后来姜泠又与父亲大吵了一架，在学校也越发乱来，想方设法的惹祸。有人说，A市一中有两个出名的女生，一个是天之骄女、人见人爱的叶微眠，一个是嚣张跋扈、人见人怕的姜泠。姜泠终于跟叶微眠并列出现在人们口中，虽然一个是天上的天使，一个是地狱的恶魔。

　　第三次看见谢淮也就是翻墙那次了，惹火她的是谢淮的眼神。姜泠回头看见谢淮时，心里是惊喜的。但谢淮向她们投来的目光是那么的陌生，不掺杂一点情绪。姜泠也归在这些她们里，与王雪、肖静她们并无二致，那些惊喜和恋慕在那一刻转变成恼怒，而这些怒火发泄的对象是也只能是谢淮。

　　后来姜泠一伙人就一直找谢淮的麻烦，谢淮在学校里就是个不怎么说话、没有朋友的隐形人，这类人最是好欺负了。

　　姜泠躺在床上，想着今天自己多管闲事还吃力不讨好就一阵烦闷。眼神瞟到角落那把伞，它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年了，姜泠狠狠瞪了它一眼，然后，翻身入睡。

　　姜泠也不是总去找谢淮的麻烦，因为无论怎么欺负他他总是一声不吭。当然说是欺负，一般也就言语中嘲讽他几句，有时把他的东西藏起来给他难堪，但姜泠也从未打骂过他，楼梯那次，也只是个意外。

　　那日姜泠照例带着王雪和肖静去找谢淮麻烦，谢淮手里拿着个盒子。

　　“小哑巴，拿着什么呢？”姜泠伸手拦住了谢淮的去路。
　　王雪绕到后面，一把抢过了谢淮手中的盒子，“诶，是个饭盒呀，你怎么不去食堂吃呀，还自带饭盒。”
　　“打开看看呗。”肖静凑过来说道。谢淮的饭盒里其实只有两个馒头，因为他没钱。她们看到了也就又是一段嘲讽和耻笑，谢淮觉得无所谓。
　　王雪正要打开，谢淮还没出手阻止，就被姜泠截胡了。
　　“给我吧。”姜泠把饭盒拿了过来，也阻止了王雪她们开饭盒的动作。
　　把饭盒递到谢淮眼前，姜泠笑着说，“你要吗？”
　　“给我。”少年的声音低低的，但很清澈。他伸手去拿，姜泠立马把手抬高，笑嘻嘻地前进了一步，可脚下一滑，身体向谢淮的方向倒去，谢淮现在已经被她们逼到楼梯边，姜泠面色惊慌，眼看他俩就要一起滚下楼去。突然一股力推向姜泠，姜泠被推向相反方向，而眼前的少年伸出一双手然后滚下了楼梯，后面的王雪和肖静接住了姜泠，她毫发无伤。

　　姜泠与谢淮关系在某一天彻底破裂了。这么说还掺杂了几分姜泠的自作多情，她想，在谢淮看来，他们之间或许从来就没有关系，姜泠一直都是一个讨厌的陌生人，何谈破裂一说。

　　楼梯事件后，姜泠不怎么去找谢淮的麻烦了。那天姜泠在犹豫了一晚上后，终于鼓起勇气把父亲从日本带回的外伤药拿去给谢淮。上次谢淮帮了她，滚下楼梯受了伤，又被人打了，伤上加伤，现在应该蛮严重的，这个要治跌打损伤效果奇好，正好给谢淮，当还个人情吧，但她忘了，她上次还在男厕所对谢淮说，他们扯平了这件事。

　　她正起身，准备去找谢淮，就在窗外瞟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在树叶的缝隙中，姜泠看见了他上扬的嘴角。

　　那是姜泠第一次看见他笑，也是最后一次。他笑起来真好看啊，这是当时姜泠的第一反应。

　　随即又看见他面前有一个身姿绰约的少女，是叶微眠。他是在对着叶微眠笑，只对着叶微眠笑。

　　姜泠将手里的药膏扔出窗外。

　　后来姜泠再也没有去找过谢淮，偶尔极少数时候遇到，也只是当没有看到。姜泠像以前一样在学校横行霸道。再后来，姜泠看到张超去找谢淮麻烦，又有其他人也找他的麻烦，毕竟像谢淮这种不说话又阴郁的人是最好的出气包。姜泠却再也不想插手他的事了，她转身离去，所以自然也没有看见，一圈人中间坐在地上的谢淮透过人群看了姜泠一眼，用如蚊蝇般细小的微弱的声音叫了一声，
　　“姜泠。”

　　最后一次听到谢淮的名字出现在众人口中时，谢淮死了，死于自杀。

　　姜泠睁大着眼睛，脑袋里一片空白。

　　班上有人议论的声音传入姜泠耳中，“我听说谢淮经常被一些人欺负，你说是不是这个原因他才自杀的。”
　　“我以前看新闻就有人因为校园暴力自杀呢。”
　　“我以前就经常看到姜泠她们欺负他呢。”
　　“还有张超吧，你说他怎么老被欺负啊。”
　　“人老实呗，又没背景没朋友，我听说他父母都早亡了，他一个人住呢，还是他们班长发现他没来学校又没请假，去他家找他，发现他在家自杀了。”
　　“啊！他也太惨了吧。”
　　......

　　这个叫谢淮的、笑起来很好看的、不喜欢说话但其实很温柔的少年，从这个世界，永远地消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姜泠重生前的番外，为了让大家更加清楚姜泠的情感，从而更加明白拯救谢淮这件事对她的意义。因为不仅仅是愧疚啊。
谢淮视角的番外可能会在完结后或者后期再出。尽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