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逍遥》傅玉

1、第一章 少年初下山

　　猩红的火光蔓延了半边天。房屋被烧的噼啪作响，混合着尖厉的嘶吼，化成满地的炭土……
　　玉逍遥猛地睁开眼，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气，耳边还残留着女人凄厉的哭泣声。
　　这是这个月第八次梦到儿时的事了。
　　玉逍遥反复回想冲天的烈火，顿时没了睡意，套个外袍就执剑跑出去。
　　每次睡不着，他就在后山的桃林习武，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刚入春，桃花还没开，只有光秃秃的树干和几叶嫩芽。吹来的风将将褪了雪，来不及适应春暖，夹着凉，扑在肌肤上能打个战栗。
　　无星的夜里，剑风破气声一阵接一阵，拢住这一方地。
　　玉逍遥是被见善长老捡回来的。尚未十岁的他满脸尘土，头发乱糟糟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除了他的眼睛，人虽落魄，一双微圆的凤眼却清透明亮得吓人，跟对水珠子似的。
　　见善长老当机立断把他带回逍遥门学剑，一学就是七年。
　　由于他好像受了惊，什么都不记得了，当时只有一快玉傍身，又小心翼翼护着，见善长老干脆为他取名“玉逍遥”，成为逍遥门的正派弟子。
　　事实证明见善长老没有看错人，玉逍遥筋骨脉络清晰很适合学剑，一招一式看似平淡却极有力度，越是普通的招式越是凌厉，是难得的奇才。
　　自从七年前一场正邪大战，逍遥门折损百位人才，往日第一门派开始走下坡路，到了见善接手时门下已无可振兴门派的弟子。
　　玉逍遥无异于是黑暗中上天递给他的一根泛着金光的橄榄枝。
　　五月二十五是武林新秀打擂台的时候，届时所有名门望派都会派遣优秀弟子参加，如果逍遥门在此次大会中拔得头筹，那会是极好的喘息机会。见善同几位大弟子商量后，决定让玉逍遥参加。
　　“逍遥，此次大会门内决定让你去，务必拿到第一，振兴我派！”见善语重心长地拍拍玉逍遥的肩。“我不去。”玉逍遥并不像其他武林人士束发，而是任由黑发披散，穿着身白衣，眉眼艳丽，容貌上乘，看起来竟和女子无二般。
　　少年抱着剑，满不在乎的语气激怒了见善，他胡须一撇，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呵斥：“必须去！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难怪青彦宗的人把你认成女子！我当初带你回来是让你天天无所事事的吗！”
　　这话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玉逍遥眉头都没皱，直接提步逃走。
　　他本就不想去劳什子新秀大会，一群看着仙风道骨的人在那闹着玩儿似的打架，无趣又虚伪，有这闲工夫不如去嚷嚷消灭魔教。
　　想到所谓正派义愤填膺地喊口号却毫无行动，玉逍遥不免心中冷笑，为什么见善老头非得去参一脚，逍遥门的风光哪里是一场大战就可以做到的，还不是其他门派趁机捣乱，就算他这次去了新秀大会，逍遥门也不会有什么气色。
　　他当初愿意跟着见善回逍遥门，是为了学剑。他想学剑傍身，然后游尽世间，做个自由自在的侠客。玉逍遥从没想过搅进武林的腥风血雨，他胸无热血大志，只希望能自在地活着。
　　三月底是四年一度的下山历练期，离宗一月，在桃花开之前回宗即可。
　　玉逍遥跃跃欲试，他从进逍遥门起就没再去过山外。逍遥门建在灵鹫山，高耸的山峰阻挡了凡世的烟火气。儿时的记忆也都忘得差不多了，玉逍遥十分向往山外的世界，而且说不定等他回来见善老头就改变主意，不逼着他去大会了。
　　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很快就到了下山历练的时候。
　　几位大师兄本无意让玉逍遥去，但捱不住他天天念经一般絮絮叨叨，终于松口答应，但叮嘱他必须按时回山，不得逗留。虽说是应允了，可大弟子陈临风还是放心不下，决定把玉逍遥的剑换了。
　　逍遥门是剑宗，好剑自然不少，百位弟子均拿一把青云剑，轻巧又坚韧——除了玉逍遥。
　　玉逍遥刚入门不久时，体内浊气横生，互相冲撞，把他摧残得不轻，跟个排骨似的一碰就倒。
　　正常人用之有余的青云剑在他那根本提不起来，没使几下就抬不动了，陈临风为此专门去剑豖挑选出一把品次更低的碧云剑，才解了燃眉之急。本想等他身体养好了再换掉，但日子一长，再加上玉逍遥也没提，陈临风就给忘了。到了历练时，他才猛然想起来。
　　“逍遥，你跟我来。”陈临风带着玉逍遥进了剑豖，从外面看起来不起眼的石屋内里却别有一番洞天。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剑插在数块石头上，每把剑的旁边还刻有名字。玉逍遥转悠了一圈，目光锁定在墙角的缝隙上：“天游剑？”
　　那是一把比青云稍短、剑柄略细长的、刀刃从尾到顶贯穿一条龙头鱼尾刻样的剑，它的剑鞘也是由雕有龙头鱼尾的牛皮包裹，漂亮极了。
　　玉逍遥用力一拔，随意挥了挥，剑刃却没有如此慵懒，划破气流的声音流畅迅速，丝毫不留情。它像是和玉逍遥极为契合，握在手中没有一丝累赘感，发招时如灵动的青蛇快速轻盈。
　　“师兄，就它吧。”玉逍遥满意得颠了颠天游，说。“那行，容我登记完你就可以拿走了。”陈临风看他使得挺顺手，也不多言，提笔唰唰唰写字。
　　磨蹭了一会功夫，原本聚集在山门外叽叽喳喳的弟子全都跑散了，只剩下零星几人还在徘徊。
　　几人见玉逍遥来了，连忙跑上前去：“玉师兄，我等想与师兄一同游历，望师兄成全！”其中一个胖胖的男生语气急促，满脸期待。
　　玉逍遥倒是一愣，他没想和旁人同行。
　　他在宗内并没有相熟的人，充死算见善长老和几位大师兄能说几句话，其余的弟子要么面生要么没见过。
　　这次下山玉逍遥只打算好好逛一逛，和历练核心相驳甚远，万一被发现，见善老头趁机要挟自己去参会，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样一想，玉逍遥果断拒绝：“不行。”几人知道没戏，也没再坚持，失落地走了。玉逍遥也没在意，带上他的新剑就跑向此行目的地。
　　花了两日赶到长安，身上带的银子不多，难以支付起客栈的房费，玉逍遥就只能找到城南的一所破庙，在那里住下。
　　实际上他并没有计划接下来要干什么，瞎逛了两三日，大致摸索清长安城的巷子后就倦了。
　　初到的激动和兴奋渐渐被消磨殆尽，那些瓦子的东西也都看了个遍，由于不是节庆日，戏庄也没有翻出新花样，拿着看腻的旧戏翻来覆去地唱。
　　玉逍遥第一次出远门，哪里知道长安物价高，想来这也是以前历练过的师兄师姐说长安好，好奇才来看看，还没待十日，口袋就空了。
　　他虽然天赋异禀，但才习武短短七年，武功再高也没达到辟谷阶段，连续两日食油未进，已有些饥饿难耐。
　　就在这时，长安亭兰侯府突然开始招武林人士入府，说是相互比试。玉逍遥听了个大概，揪住话音里“供吃供喝供住”，毫不犹豫地报了名。他没用逍遥门的身份，化名李玉，江湖游侠。
　　亭兰侯府的确气派。
　　府外看门，又大又厚，刷了红漆，用金子做了对狮头镶在门侧，好不威风。
　　府内看院，山石亭榭，看得出主人花了一番心思布置，大堂旁就是操场，站上几百人都绰绰有余，一排排的兵器摆得整整齐齐，什么都有。别院是姑娘家住的，玉逍遥这些江湖人去不得。
　　“诶，你知道嘛？这亭兰侯府看着是侯府，但这关系可不是区区一个侯府能压得住的。”同他一起进来的张潮春神秘地说，这人精怪得很，据说没有什么秘密瞒得住他。
　　玉逍遥起初听他的名声，还以为是贼眉鼠眼之辈，但张潮春面若桃花，身着青衣，头戴玉簪，怎么看都是一位儒雅的翩翩公子。
　　张潮春一见到玉逍遥就缠上他，怎么甩都甩不掉，说是他长得貌美，看着养眼。
　　这江湖的人没一个简单，光凭张潮春知道这么多辛秘还没被赶尽杀绝，玉逍遥就可以断定他并非善类。打也不一定打得过，又不愿平生事端，玉逍遥干脆由着张潮春跟他玉兄长玉兄短。
　　见身旁的少年没反应，张潮春也没介意，自顾自说下去：“当今皇帝是亭兰侯外甥，皇后是他侄女，太后是他堂姐，镇国大将军是亭兰侯府长子，丞相是亭兰侯的桃李。这人脉，都能覆手遮天翻手挡雨了。”
　　“现在长安最值钱最珍贵的东西不是那些黄金宝石，是亭兰侯府备受宠爱的二小姐，霍锦年。你想想，只要得到二小姐，那就相当于得到了天下！所以上月初才会有劫匪企图劫走霍锦年，亭兰侯大发雷霆，将霍锦年找回来后高价招能人异士，给霍二小姐当一月护卫，挨过这段时间。这才有了如今咱们进府的机会。”
　　玉逍遥倒无所谓去争个护卫，但张潮春显然不是为了听个消息来的。
　　“那你也是去争护卫的？”玉逍遥刚说完，张潮春就看傻子似的看他：“笑话！我堂堂听楼公子是随随便便就给人当护卫的？”
　　他一把抖开手中的折扇，边转边说：“我只不过是没带钱，想白吃白喝白住而已。而且听说霍锦年长得貌美如花倾国倾城，顺便看看是不是事实……诶诶诶，你那什么眼神！我可告诉你，我不是垂涎她的脸我就是好奇！诶！你听到没！”
　　玉逍遥懒得搭理这个没形的人，一会就跟着管家进了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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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玉逍遥：“张潮春你好色。”

张潮春认真脸：“我敢肯定霍二小姐没你美。”
霍锦年：“你们先看看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