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持》万里伏

1、第一面

　　十一月份的中旬，北方的天气总是晴朗里夹着冷硬，不间断的冷风吹过，乔航嘴里叼着烟，抖着两手护宝贝似的捂半天，还是点不着。
　　本来中午下班，连吃什么饭都让乔航很烦躁，偏偏接到吴慧的电话，让他多日阴霾低沉的心情少见的颤抖起来。
　　秦姨的儿子死了。
　　还死在了他乡，还是自杀。
　　卧槽，开什么玩笑，乔航抖着手把打火机装起来，又把烟装回去，把自己母亲，也就是吴慧刚才的话理了一遍，确实没听错，吴慧让他赶紧赶过去，秦姨已经回来了。
　　秦姨是家里的阿姨，从乔航上高一开始，就在乔家帮忙，父母经常忙着全国各地飞，对乔航来说，秦姨就像另一个妈妈，而秦姨的儿子秦飞，虽然只见过一次，却也经常从秦姨的口中了解到。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母亲都自带滤镜，秦姨口中的秦飞，阳光开朗，温柔细心，乔航一边开车，一边在脑中搜索着唯一一次与秦飞的见面。
　　应该是寒假，那会的秦飞应该在大学上学，秦姨回老家过年，本来乔航是准备送秦姨上车的，谁知从家出来没走几步，秦姨就高兴的说不用送了，她儿子来接她了。
　　可能是注定，乔航现在工作的地方，正好是秦姨老家的城市，离的不远，却也需要坐两三个小时的大巴，乔航记起，路口的那个男孩穿着灰色的羽绒服和黑色的裤子，个子很高，随意的刘海下，的确是一张干净的脸。
　　乔航还记得，他接到自己的母亲后，还朝自己点头示意，然后挽着秦姨转身，不知道说了什么，逗的秦姨的背影都在因为大笑而颤动。
　　按着吴慧给的地址，乔航发现，一个小时后，他就把车停在了楼下。
　　这是一幢老式的居民楼，剥落的墙皮，灰暗的色调，厚重的铁门，无一不在诉说着它的年岁。
　　乔航下车，上楼，不敢让自己多想。
　　楼道里除了难言的腐味，和自己上楼的脚步声，什么声音也没有，停在五楼，乔航深吸口气，敲门。
　　‘咚咚’
　　然后，乔航就看见了一张陌生的年轻的，面无表情的脸。
　　本来还想着见到秦姨想着第一句该说什么，安慰？还是什么？或者直接拥抱，可是眼前的人，着实让乔航愣怔了。
　　“是秦如梅家吗？”
　　眼前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有所松动，略微点头，然后侧身把乔航让进来。
　　入眼的，便是秦姨坐在沙发上，沉默的发呆。乔航顾不得看一眼屋子，几步过去，坐下把秦姨抱在怀里。
　　沉默，长久的沉默，乔航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以后还有我吗？在秦姨那里肯定是不一样的，节哀顺变吗？这是世间最残忍的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有所动作，乔航赶忙放开，秦姨就势坐正，看上去不似刚才那样呆滞，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散开的头发，拉过乔航的手，紧了紧，说：“秦姨没事，就是想不通。”
　　乔航沉默，换做任何一人，都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个好好的人，会选择这样毫无牵挂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一直沉默的坐着，直到下午，乔航有点不适应这样的氛围，他小心翼翼的，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的人。
　　下午三点，乔航定外卖，他向来是个为吃什么能自己把自己逼疯的人，秦姨这样肯定不好多问，于是便把目光投向了屋里那个一直沉默且面无表情的年轻人。
　　这时候乔航才注意到对方的长相，很白，隐约还有未脱的稚气，眼睛不是太大却很亮，额前的刘海随意散落着，遮住了眼底的目光。
　　“这是林稀，阿姨的邻居，住对门。”
　　秦姨的声音响起。
　　乔航知道这是在介绍，他点点头，又冲林稀颔首，说：“你好，我叫乔航，都没吃饭吧，你想吃什么，我来订。”
　　“都行。”林稀剪短的说。
　　乔航有一种卧槽的感觉，订什么饭会要命的。
　　最后，他订了五份大米，要了六个菜，菜全是店里的掌柜推荐。
　　秦姨吃的很少，乔航也有点吃不下，只有林稀吃了一份大米，收拾残局时，乔航才注意到这种老式屋子的结构，两室一厅，有一件不太大的厨房和卫生间，没有阳台，衣服应该都是晾在外面的。
　　下午乔航出去了一趟，给单位打电话请了第二天的假，又联系好当地的公墓，开车去看好选好之后，直接替秦姨定下来，付了全款。
　　从上高中开始，父母就经常不在乔航身边，为了弥补这种缺失，吴慧向来是简单粗暴的补偿。
　　转钱。
　　上大学后乔航就没看过那张卡里还有多少，刚刚拿出来付钱，居然还是够墓地首付的，此时乔航对母亲有点感激之情。。
　　再回秦姨的小区已经是晚上八点，冬天的这会，天已经暗下来，望着楼上那扇窗的灯，乔航心里很不是滋味。
　　又一次上楼，乔航闻见了烟味。
　　他看见林稀在楼梯拐角处靠着墙，嘴里叼着烟，像在等人。
　　可能早就听见了他爬楼的声音，在他看见林稀的同时，林稀也抬头望过来，乔航总觉得林稀的眼里，看向自己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下午问他吃什么时，他也是这样看着自己，淡淡的说出那两个让他抓狂的字。
　　“等我？”乔航不确定的问。
　　林稀点点的头，然后像在思考该怎么开口。
　　“秦姨说晚上想一个人陪陪秦飞。”林稀先是这样说，后又抖了抖手里的烟灰，说：“让我告诉你，晚上就不用守着了。”
　　乔航明白过来，只是有点担心秦姨，怕她一个人想不开。
　　“我怎么都行，就是担心她。”
　　乔航想着是自己明天早上过来，还是直接就近找个宾馆将就一晚上，自己住的那里就在单位的旁边，离这边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万一有个事，一个来回得两小时，又怕赶不过来。最主要的，自己对宾馆那种地方，总是有点心里洁癖。
　　“我家就我一个人。”
　　乔航听见林稀说，看过去，发现林稀正看着自己，没有一点两人刚认识的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