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迷宫》愚春

4、怕啥来啥

　　前方传来嘶嘶的响声，令人头皮发麻，退路被七缠八绕的树干死死封住，蛇群伴着迷雾悄然靠近，
　　“拔刀!”
　　一声令下，纵然哆哆嗦嗦着，所有人都拿出了刀。
　　“凌队长，是……是有蛇吗？”走在后面的女人看不清前面，但只听那嘶嘶的声音，就觉得后背发凉。
　　“别怕，有我在。”她丈夫一手持刀，一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老婆，有我在。”
　　女人用力点点头，“有你我就不怕。”

　　凌柒迅速从背包侧掏出打火机，苏烈给他递过来一个瓶子，一股汽油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看了苏烈一眼，顾不上问，拎着瓶子在前方撒出一条分界线，把空瓶子扔回来，弯腰点起了火。
　　熊熊大火轰然着起，热浪瞬间卷没了众人，但蛇群没有丝毫退缩，反而雾气被大火蒸腾，露出了蛇群的全貌。
　　数以十计的黑色蛇密密麻麻的遮住了地面，一条条都吐着舌，有成人手臂那么粗，令人头皮发麻。
　　“大家别怕，这蛇没有毒，咱们一定不会出事的!”苏烈额上冒出了一层细汗，没有回头地安慰他们。
　　蛇群仅在大火前停歇一瞬，便向前袭来，接触至火焰的那一刻，皮肉烤焦的声音和气味扩散开来。
　　凌柒略一皱眉，随即取枪，上膛，扣动扳机，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最前面的一排蛇就只余下皮肉在火中滋滋作响。
　　后面的蛇以更加刁钻的角度和更快的速度袭来，凌柒换上匕首，一刀便解决一个，众人也深知“捉蛇拿七寸”，身手虽然没有凌柒那么好，但出手毫不含糊，胡乱捏住便发了狠地去捅，倒也没谁受伤。
　　苏烈怕蛇，只敢挥舞着军用匕首划靠近的，或是直接用脚去踩，好几次他的手肘都直接撞到了凌柒背上，每一条经他“处理”的蛇都血肉模糊，让人看一眼都能把前天的饭吐出来。
　　蛇群数量锐减，但头顶的迷雾还是一样使人压抑，阳关透过迷雾，只剩零星，苏烈心中的焦虑越来越浓烈，看不到天空的树林，厚重的迷雾，满地的落叶，黑压压的蛇群，避无可避地与记忆中的场景重叠在一起，

　　“孩子在哪儿？”
　　“应该在这一片吧!”
　　“赶快，仔细找，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好好的怎么就不见了？!”
　　“找到了，找到了!”
　　“在这儿!在这儿!”
　　身穿白色制服的人匆匆赶到，解决了缠在男孩胸腔上的蛇，把小孩抱起，
　　“有被咬到吗？”
　　“还好吗？”
　　乱哄哄的人群，所有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制服，素白一片，只有胸牌上标注着他们的身份，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公式化的担忧。
　　就算这样，一眼也能看到没有他想见的人，他只把头埋在抱着他的男人肩膀上，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发红的眼眶里淌出来，把手掌埋在繁复的衣物里，咬牙忍着痛不肯说出来。

　　就像一场噩梦，梦里的每一个情节都不厌其烦地，翻来覆去地各自纷呈，至死不休。
　　窒息感一点点占据了他的神经，他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栗着，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拼命汲取更多的氧气，却无济于事。
　　咬一下就好吧……
　　被咬一下就会有人来吧……
　　他手上的动作突然慢下来，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军刀从颤抖的手中滑落。
　　他抬头，看见了似用鲜血染红的蛇信，看见了那反射着火光的尖牙，只消少一用力就能刺破皮肉。
　　好可怕啊……
　　咬一下不会死的吧……
　　不会的吧……
　　他索性闭上眼睛，使出全身力气抬起胳膊遮住双眼。
　　“你干什么？!”
　　想象中的刺痛没有传来，苏烈倏地睁开眼，凌柒的小臂挡在他的面前，蛇的尖牙已穿过衣料没入骨肉，他看见凌柒皱着眉，听见他吼道：“你干什么？!”看到他伸出手来拉起了他，感受到从他手心传来的温度。
　　凌柒奋力打开咬着他的蛇的口腔，一枪将它打得皮开肉绽，挥臂甩到一边去。
　　“怕就站在我身后!听到了吗？”
　　苏烈一时回不过神来，只僵在原地，被凌柒一把拽到旁边。
　　这时蛇群却像着了魔一样，不再攻击他们，反倒越过他们直直冲向被树木封死的后路，像蒸发一样不见了。

　　不见了，向着当年的方向消失了……

　　“这是怎么了？”一个女生喊道，这个女生名叫许雪，从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学习拳击，身材高挑劲瘦，一头黑发随意扎在脑后，青春的蓬勃生气彰显得淋漓尽致，她就是刚开始要站在外面的那个女生，“它们凭空消失了!”
　　只有燃烧的大火，热气和满地狼狈告诉他们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凌柒找了一片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包扎，除了他其余人都没怎么受伤，医学生对这种血腥的场面见多不怪，只有那几个高中生受的刺激有点大，咕咚咕咚地灌水。
　　苏烈坐在凌柒身旁，时不时帮他递个纱布，剪刀，看着凌柒熟练地把自己右臂包扎好，他犹豫片刻便出口询问，“柒哥……有毒吗？”
　　“你不是说没有吗？”凌柒利落地单手打了结。
　　“不是，柒哥，我那是安慰大家，也安慰下自己，你怎么能信呢？”
　　凌柒看着他睁得滚圆的眼睛，用右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算了，不逗你玩儿了，刚才那是黑曜斑蛇，被你说对了，没有毒，你这运气呀，就适合去买彩票，保定一买一个准!”
　　苏烈扒拉扒拉被弄乱的头发，“柒哥，谢谢……”
　　“不客气，这也算我的义务，你都说我是军人了，”凌柒耸肩笑了笑，“不过你怎么会带着汽油呢？是随时准备放火吗？”
　　他说的话像是在开玩笑，面色却带着点严肃，苏烈随口胡诌道：“我在网上看的，野外求生必备装备之首。”
　　“这样啊，”他总是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你帮我把大家都叫过来吧，现在有点混乱，别吓着那些孩子。”
　　“哦，”苏烈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结果还没迈开腿就被叫住。
　　“苏烈，你回来。”凌柒示意他坐回来，自己站起来，“差点忘了你也怕，别过去了，在这坐会儿吧，我去叫他们。”
　　这是凌柒第一次正经叫他名字，苏烈微微愣了愣，挂上一副没心没肺的笑容，“谢谢柒哥啦！”
　　他看着凌柒的背影，男人挺拔的身影映着火光，像极了故事里背后炸弹炸开也临危不乱的英雄，还是一个被蛇咬了的英雄。
　　义务……

　　大火还在烧着，没有蔓延，却也没有熄灭，凌柒看着忽高忽低的火苗，所有事都向着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走不直的路，凭空出现又离奇消失的蛇，还有这诡异的火，他瞬间感觉从小接受的教育阻碍了他理解这一切。
　　一群人围在一起互相壮胆，凌柒坐在外面，警惕地观察周围的动静，手指不自觉地在刀柄上摩擦。
　　苏烈拿着几块饼干和牛肉挪到他身旁，整个人都凑到他身旁，淡淡的香味混着食物的芬芳传到凌柒鼻腔里，他看着邀宝似的苏烈，从他手里拿出一片压缩饼干，啃了一口，又看到他手还在那儿举着，“你不吃吗？”
　　“我不饿，现在也没有胃口。”苏烈把水递过来，咧开嘴笑，“好吃吗？”
　　其实他们带的压缩饼干都是一个味儿，何况凌柒味觉不是很灵敏，觉得和平常吃的没什么区别，但看着苏烈期待的眼神，他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应该是因为很久没有见过这种满怀期待的眼神了吧，不知从何时起，他见到的眼神里只有无奈，淡然，见到的表情也只有冷漠和恐惧，能感受到的情绪也不过像老旧的墙壁一样只有泛黄的墙皮和裸露的砖块。
　　“好吃就多吃点，把我这一份也吃掉吧!”
　　凌柒略显无奈道：“你还在长身体，别饿着，对身体不好。”
　　苏烈撇撇嘴，“柒哥，我这个没上过高中的都知道二十老几的人不长身体了，你还唬我呢？”说着也拿起一块饼干愤愤咬了一口，喝了口水含含糊糊，“亏我曾经还幻想过压缩饼干有多好吃……”
　　“那你还问我好吃吗，嗯？”
　　苏烈故意岔开话题：“柒哥，你给我讲一下你当兵时的经历吧，我之前也见过军人，但是没顾得上问，我还挺好奇的，你们当兵时每天吃什么，做什么，有什么活动，可以给我讲一下吗？”
　　凌柒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不算什么正牌军人，顶多算是拿钱办事吧，也就那样，没什么好说的，没你想的那么有趣。基本上就是训练，出任务，闲下来的时候和队友聊聊天儿，额，有时候也会违反纪律出去喝酒，都挺好……”
　　苏烈觉得他有点不想说，便没有再问，静静地坐在旁边啃饼干。
　　可是都过去了……
　　凌柒愣愣地盯着远处，
　　都过去了啊……
　　怎么能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