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寄予君》养了盆花

5、第五章 镯子

　　山鬼拉开衣领后，瞧见那胸前心脏处有一朵漆黑狰狞的恶花一般的咒痕，蜿蜒的咒痕四周不断的形成诡异的咒符，直到向四周生长了约有一寸的长度才停了下来。

　　山鬼说道：“菸鬼咒痕？！”

　　空桑诧异道：“什么？你确定？”

　　“嗯。”山栀凭空唤出一小瓶丹药，倒出三颗喂给了祈欢。 “菸鬼咒痕是菸鬼种在猎物身上的种子，现在种子已经发芽了，但是是什么时候种下的就不好说了，等这孩子长大成人也就成熟了，菸鬼就会来收自己的‘食物’了。”

　　所谓菸鬼，是一种很难缠恶心的怪物。专挑命格极好的贵人下手，在其身上做好自己的记号，埋下种子，待到几年种子发芽，就像祈欢这样，也仅仅是刚刚开始，种子发芽了而已。静静吸收养分，每隔几个月生长一次，直至咒痕将整个人吞没方才结束。埋种发芽要八-九年，想要成熟，少则七年，至多，不过十年光景。

　　十年，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是很漫长的，多寿命极长的精怪来说却是不算什么的，不过是眨眼间。

　　说菸鬼极有耐心，不只是因为他有时间，更是因为他的猎物不只有这一个，所以完全不担心食物会有不够。像这样看着自己的猎物一点一点被养成，痛苦的死去活来只能静静的等着被吃掉，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不过是在满足自己的凌虐感的同时获得吃食罢了。

　　祈欢能被选中，必然是大富大贵之人，但也是可怜，因为这命格，从一出生便撞了邪，成了别人日后存下的口粮。有这悲然的命，纵使再多荣华富贵有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毫无作用，白白痛苦走一遭。

　　祈欢服完药后已经稳定了很多，但还是沉浸在噩梦中一样不安的皱着眉头，双手紧紧攥着空桑的衣襟窝在他怀里发抖。

　　空桑低垂着眼睑内疚道：“我养了他这么久，竟然不曾察觉他身上带着这个。现下该如何？”

　　山栀拉出祈欢一只手，再次给他把脉道：“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接触有菸鬼咒痕的人，但看样子他这应该是第一次发作，给他服了我那个敛云丹，三颗！应该暂时是没事了，先好生照料着，烧退了就可以了。”

　　空桑皱着眉头，低头看着祈欢胸前漆黑要命的咒痕，问道：“那咒痕可解？”

　　山栀摇摇头，忖度道：“这咒痕虽说十分霸道，也不是没有解法……须得杀掉这只菸鬼下咒的所有猎物，独剩他一人，然后剖一碗菸鬼的心头血喝下即可。”

　　“那我——”

　　山栀打断他：“你什么你？菸鬼虽然不算多厉害的精怪，但是极为难缠，凡人也就罢了，你瞧瞧那些个跟菸鬼斗的，哪些个能全身而退。更何况，这孩子身上的咒痕这么繁杂，肯定也不是什么普通角色。这样的凡人可以说是已经是个死人了，与其说或者遭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的痛苦，还不早早自我了断算了，或者享受这短暂的几年日子。”

　　“不行！”空桑语气坚决的打断，道：“这可是我的命定之人，就老山神说的那个。”

　　“你在放什么屁，老山神成天喝的醉醺醺，有的时候连咱俩都分不清，他说的话能有几分真。”

　　空桑将祈欢的衣服穿好，抱起已经稳定下来的祈欢，道：“我不管，我都养了半年了，我们已经有感情了，更何况这是老山神告诉我的“命定之人”，我还得好好养着。”

　　“什么？”山栀气的有点岔气，道：“哥，你知道你能活多久么，他又有几年？你若认了这命定之人，有了情念，就难断了，这趟浑水，我们不下行么！？”

　　“不太行。”

　　“嗯？什么叫不太行？这个男娃娃，你真用来当作童养媳不成？”

　　空桑其实并没有想到这层，只是单纯的觉得这孩子讨喜，想带在身边养着，让山栀这么一说，自己倒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变态混蛋一样。

　　“这……”空桑思索了一番，道：“无妨，将来心意相通就好。”

　　山栀一阵无语，“你真的要养？”

　　“真的要养。”

　　“说不听了？”

　　“说不听了。”

　　山栀怀里慵懒的花狸抬起头来，口吐人言道：“从未见过他如此认真固执的时候。”

　　山栀愤愤道：“他认真个屁，还不晓得他了，什么东西只要跟了他，只要超过三天，就是颗石子他也会有感情的。”

　　山栀再次逼问道：“你真要养他？”

　　“嗯。”

　　山栀过来一把抓住空桑胳膊，道：“你！这是为你好，也是为他好，要不你就送给一户普通人家养着，你可以常去看看他，十年去一次那种。”

　　“不用，我自己的人我自己养。”空桑有些不悦，虽然祈欢还晕着，但是他还不想让他听这些，便一手托着他一手他他的头贴在自己的怀里捂住他的耳朵，说道：“你能别说了么。”

　　山栀有些气急道：“就算你救得了他，难道你要让他一辈子跟你住在山里，跟你一个男人成婚，看着一成不变的你我，独自一人老去，连个后人都没有？你有问过这孩子的想法么？”

　　虽然山栀嘴上这么说，她更担心的是等人死后，留在这世上的空桑。自古以来，妖精不是没有和凡人修成正果的，总是有过程甜如蜜的，但结果呢，不过是一人活着，守着一座孤坟。再极端一些的，舍弃一身修为殉情也是有的。

　　她和空桑也有千年交情了，他们都是这天地的孩子，亲如手足。她是真的不忍心他趟这趟浑水。他们有着千百年的寿命，甚至更长，普通凡人对他们来说不过转眼一瞬，再好不过如昙花一现。若是动了情，心中有了念想，这天大地大最后只空留一人无尽相思，生不如死。

　　空桑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山栀道：“所以啊——”

　　“所以啊。”空桑打断她道：“我等他醒了我们就谈一谈。”

　　“？？？”山栀一脸不解，道：“你脑子卡屎了？跟谁谈？跟你童养媳？他看起来有十岁么？让他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告诉他，你别怕，我养你做我媳妇，长大你要嫁给我，替我煮饭生娃，哦，他不能生……你有病吧，空桑，你可别逼我揍你。”

　　“我们有十岁了，别看不起人。”空桑恍然大悟道：“啊！你给他吃药了吧，暂时不会有问题吧？”

　　“嗯……没事。”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说罢空桑就抱着祈欢转身离开了。

　　“？？？” 山栀一声大喊响彻山谷：“空——桑！你能不能做个人？”

　　空桑将祈欢带了回来，因为不方便沐浴，空桑就去打了盆热水，在床榻上给祈欢擦干净换了衣服，好让他舒服一点。

　　烧也慢慢退了下来，胸前的咒痕也老实了不再往外生长，但是已经扩散出来的一小圈黑色纹样却是留了下来。

　　这东西倒是个难题。

　　空桑尝试着给他输送一些自己的灵力来养着他，没想到还真的有用，灵力入体的瞬间祈欢就好像得到了安抚，整个人都往空桑这边挪了挪。空桑不禁莞尔，这小东西，倒是识货。

　　他的灵力，说是这世上最纯粹干净的也不为过，刚好可以压制一下他体内的污浊之气。

　　祈欢这一睡又是两天，这期间赤豹来过，山栀也来过，不过是都让空桑给赶了回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这一觉睡的他很累很累，但是坐起来活动一下，身上也没想象中那么疼。

　　头还有些晕晕的，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感觉右手手腕上沉沉的，一看居然多了一个玉镯，玉镯白而透，细看其中还有类似发丝一样的细丝缠在其中。

　　他记得这是空桑的，空桑的手上带着一对玉镯，很漂亮。自己这是什么时候戴上的，他怎么得一点也想不起来了，而且他的镯子自己应该戴着会大的吧。

　　祈欢听到屋外好像有说话声，便自己披了衣服来到屋外，正看到空桑和山栀在篱笆外说着什么，但看起来双方的表情都不是很愉快，正当踌躇自己要不要过去打招呼的时候，蹲在山栀旁边的赤豹发现了他。

　　“祈欢！嘿！你醒啦！”赤豹欢天喜地的喊着他，但是碍于空桑完全不敢过去，只敢远远地喊喊他。

　　被看到了，祈欢也就来到二人面前。

　　空桑将他抱起，轻声问道：“刚醒怎么就出来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祈欢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不舒服的了。

　　空桑还是有些担心，对山栀说道：“哎，你那敛云丹再给我一瓶吧。”

　　山栀翻了个白眼，道：“你疯了？一瓶？你知道敛云丹多难做吧。”

　　嘴上虽然万般不愿，但还是直接扔了一瓶给他。道：“省着点吃，我失败十几次也才能得到两三颗。”

　　空桑道：“谢了。”

　　听到他居然道谢，山栀惊了一身冷汗出来，连忙后退两步道：“哎呦，苍天有眼，您老人家居然跟我说谢谢了，我怕不是要日子到头了？”

　　山栀又送了他一个大白眼，无意间瞥到了祈欢手腕上的那个玉镯。下意识走上前拉起祈欢的手腕，急切的说道：“你疯了？皓云镯也是能送的？这么大度，怎么不见你把你的仙山送给他？”

　　祈欢低头望去，果然他右手上的镯子不见了，是自己右手上的这个。

　　空桑道：“他若喜欢给他又如何。”

　　“那您可真是大度。”

　　“也还好，我很喜欢他，自然是想把好的都给他。”

　　“你！”

　　山栀情绪激动，攥着祈欢手腕的力道没控制住，攥得他生疼，但是看两人电光火石间，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紧皱着眉头也就默默受着。

　　空桑看她还一直攥着祈欢的手，手腕都红了，快要不过血了，一巴掌打在了山栀的手上，山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松了手，这下手上又多了一个“红手镯”。

　　她不是不喜欢空桑捡回来的这个孩子，看起来乖巧内敛，甚至都给人一种微小到尘土里的感觉，因为年纪小又透着一股奶气，长得也甚是可爱，是想让人抱在怀里好好疼爱。

　　可是世间所有凡人都可以给这孩子疼爱，但是他们不行。

　　眼下是没有让空桑转圜的余地了，这人平时看起来一切都好说，什么都随意就好，但是他自己想做的事一旦认定了就特别轴，十个赤豹都拉不动。

　　空桑道：“那个，你们该走了吧？就不留你们一起吃晚饭了。”

　　山栀又甩了他一个大白眼，忍住胸中翻涌的血气和想把他头打穿的冲动，这人真不是人，刚一本正经、礼貌有加的问她要了一瓶药，又一本正经、礼貌有加的给下了逐客令，可真行啊。正好她也不想在看见空桑这幅丑恶的嘴脸，愤愤不平道：“行，我走行了吧！”

　　空桑轻笑道：“慢走不送。”

　　山栀愤愤的转身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桑欢二人的视线中，空桑将祈欢抱进屋里放到饭桌前坐下，又给他喂了一刻敛云丹，去厨房端来了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