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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剑中问(三) ...


  •   焦尾一怔,掐着梅开云的手也松了:“你、你说什么?”

      就连楚岚君、李湘神也一样震惊,他们单知道梅开云是半邪,却没想到他的生身父亲竟是狱界护法之一的焦尾。
      难怪谢玄度先前一直瞒着,这要是让外人知道梅开云是李舜华与焦尾所生的孽障,以剑阁李氏森严的家规,必定将梅开云这孩子杀了,以除后患;或者教他去杀焦尾,证明自己决不与邪魔外道为伍。

      谢玄度瞧他这样哭,心中一疼,终是转腕收剑,看向焦尾:“还不收手么?舜华姑姑当年自刎谢罪,用自己一条命才换来开云在折梅宗平安长大,梅敬亭尚且对他疼爱有加,你身为亲生父亲,难道要杀了他才好么?”

      谢玄度未必真认为焦尾会杀他,只是将话说得重一些,必要焦尾心中有愧,日后焦尾也只会更疼爱梅开云。

      可焦尾一时间却不敢相信,他单膝跪下来,双手握住梅开云的肩膀,直直地盯着他,再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你放开我!”
      梅开云拼命挣扎,要推开他的手,可焦尾纹丝不动,手劲大得几乎快握碎他的肩骨。
      梅开云疼得小脸煞白,更不能说话。
      焦尾见他始终不答,掌间暗送真气,强行渡入梅开云经脉当中。

      纵然谢玄度为梅开云承受着天生杀骨带来的邪煞之力,令他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却无法从根本上改变他半人半邪的血统。

      焦尾这道真气一进入他的经脉,那沉睡在梅开云血统里的邪性仿佛一下苏醒了,他的右眼显现成淡淡的金色,一直推拒着焦尾的右手也一瞬间化为枯骨。

      这样子分明就是个半邪。

      奔雷看到以后,大惊失色:“尊上,他、他、他真的是……”

      焦尾一怔,双手亦是一松。
      梅开云趁机将他推开,飞一样跑回谢玄度身边,藏在他身后,只露出半张小脸,怒气冲冲地瞪着焦尾。

      焦尾看着梅开云那只金瞳,突然间,他轻笑了一声,仰头望向天,仿佛想望见李舜华一样,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狂。

      这位生前四方征战、渴饮敌血的忠威将军,这位令不少中原修士闻风丧胆的“万骨枯”,此刻狼狈地跪坐在地,长笑不止,末了又险些洒下泪来。

      “三娘,原来你不曾负我,不曾负我。”焦尾双目通红,“是我负你,不该让你一个人回到中原去,可你还愿意为我生下这么好的一个孩儿……”

      李舜华生前被裹挟在正邪之间,该是怎样痛苦纠结,才逼得她自刎求去?而他竟对此全然不知,还杀了梅敬亭,烧了折梅宗,让梅开云小小年纪就失去唯一的栖身之所,一路上吃尽苦头……

      良久、良久,焦尾咽下喉咙中的悔恨与悲痛,杵着枯骨刀,从地上站起来,他很快恢复一贯威严的模样,以刀指向谢玄度。

      “本尊可以放你走,但梅开云要跟本尊回去。”

      梅开云身子一缩,右手紧紧抓着谢玄度的腰带。

      谢玄度也感受到了他的胆怯,冲着焦尾沉定地摇了摇头。

      焦尾眼神阴郁,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不愿意的事,谁也不能勉强。”谢玄度道,“焦尾,你我之间还是用剑说话比较痛快。”

      “确实。”焦尾一翻刀,没有丝毫要退步的意思,“念你这一路来对我儿悉心照顾,本尊可以让你三招。”

      “真的?这可是你说的啊,让我三招,还手的就不算英雄好汉!”谢玄度可不讲究什么公平道义,“看剑!”

      谢玄度指鹿一出,迅如流星。
      焦尾果真没有出刀,只负手而立,一味躲而不攻,可这样躲下去,如何防得了谢玄度一手快剑?更何况他还刚刚负过伤。

      指鹿第一剑的剑风一下扫到焦尾的脸颊,转眼间血流如注。

      梅开云瞧见,手指不由地一抖,又忙拢住,不让自己多想。
      反正这大鬼妖是不会死的,何需他来担心?

      受这一剑,焦尾面不改色,用手指抹去脸上星点鲜血,冷道:“还有两招。”

      奔雷在一旁当真暴跳如雷:“谢玄度,你个卑鄙小人,竟这般恬不知耻?尊上说让剑,你就真答应么!你这样的还配称什么‘剑魁’?我呸呸呸!”

      谢玄度一笑:“我不要脸嘛,而且是他自己说要让我三招的,我这辈子都没听说过这种狂妄的要求。焦尾,看好了,这是第二剑——!”

      谢玄度手中剑一转一出,尽是神妙。
      第二剑直取焦尾的心口,焦尾再退不得,只好翻刀格挡,剑尖往上一挑,“呲啦”一下,竟在他胸膛处划出一道几寸长的裂口,深可见骨。

      李湘神也看得心惊胆战,与楚岚君低语:“明郎不会真要杀了焦尾罢?”

      楚岚君望了一眼梅开云的背影,似笑非笑道:“谢玄度要在这三剑中问出答案了。”

      梅开云还以为谢玄度会提醒焦尾注意第三招的出剑,谁料他竟一言不发,根本不给焦尾任何反应时间,就已递出好醉剑法的最后一式“斗酒十千”!

      “师父!”
      梅开云心里一慌,几乎是出于下意识挺剑而上,挡在焦尾面前,替他接下这一剑。

      他知道自己没本事接不住谢玄度的剑法,闭上眼睛,做好被刺中的准备。
      不曾想谢玄度一顿快剑后的那一招最为致命的慢剑却迟迟不曾落下。

      他愣着,只听得微风在耳边吹,慢慢、慢慢才睁开眼来。

      庙院里的那株桃树发了花,飞花落在谢玄度的指鹿剑上,那剑在梅开云面前三四寸处停住了。

      连焦尾都没想到梅开云会愿意挡在他身前。

      梅开云有些慌乱:“师父,我……我不是……”

      谢玄度笑了,一口气吹开剑刃上的落花,行云流水地挽回指鹿剑,似乎对梅开云接剑这事早有预料。

      “开云,不必跟我解释,这是你给你自己的答案。有了答案,只需遵从本心就好,不论什么时候,师父都想你自由自在地活,而且我可以向你担保,你爹爹梅敬亭也是这样想的。”

      听谢玄度这一番话,梅开云心里仿佛一下生出无限的勇气——这勇气是谢玄度给他的,要他可以不再顾什么恩怨道义,去真正面对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不管是爱是恨,至少在此时此刻,他不希望焦尾会死。

      梅开云对谢玄度道:“我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我、我愿意跟他去狱界……或许到了那里,我才能更明白一些事……”

      说完,他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

      “好。那这柄‘红牙’,你拿着!”
      谢玄度将腰间另一把佩剑解下,掷给梅开云,梅开云一惊,双手去捧接。

      “我不在你身边时,你也要好好练剑,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我就去狱界找你。”

      梅开云捧着红牙,不敢接受:“可这是左前辈托付给你的剑,他定然希望你能将这剑交给一个值得拥有它的人。而不是、不是我……”

      谢玄度笑容风流潇洒,道:“倘若你方才没出来挡我那一剑,我也不会给你。鲜花堪配美人,宝剑当赠英雄,少爷,你就是我的英雄。”

      得这一句话,梅开云脚下轻飘飘的,胸口激动得怦怦乱跳,心脏都快要撞出来似的。

      他一把将红牙抱在怀中,冲谢玄度点点头:“好,你记得来找我,我们一言为定。”

      谢玄度回应他:“一言为定。”

      等收拾完包袱,负好剑,抱上猫,梅开云又与楚岚君和李湘神一一道别后,才往庙外走。

      他迎面撞上焦尾的目光,视线就开始往天上飘了:“我答应跟你走了,你就不许再为难谢玄度。哼,我倒要看看狱界到底是什么坏地方,怎么出了那么多坏东西!”

      这口不对心的性子倒是很像焦尾了。

      临行前,焦尾对谢玄度道:“本尊欠你一份恩情,永不会忘。”

      谢玄度也不拒绝,道:“不会忘就好,日后有需要,我一定狠狠敲你一笔。”

      奔雷次次都能被谢玄度这厮气得眉毛倒竖,一想到他未来还有可能成为狱界大统领,深感绝望,但余光瞥见一旁的梅开云,嘴里想骂的话又全咽回去。
      他跟上梅开云,凑到他身后,寻机一把抢过他的包袱。
      梅开云一愣:“你抢我东西做什么!”

      奔雷将包袱扛到自己肩上:“你太瘦小了,背这么重的东西,更长不高了。我们尊上身边的大妖怪个个高大威猛,骁勇善战,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拎起来,要是让他们知道尊上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哼哼……”

      “什么儿子,我还没认呢!还有,你说谁长不高?!”

      他们二人争吵得面红耳赤,却也十分地热闹,终是愈行愈远。

      谢玄度目送他们远去,李湘神眼见人都走远了,谢玄度背影还跟望夫石一样岿然不动,上前拍拍他的肩,提醒道:“别看了,都走远了。”

      “……”

      “明郎?”

      谢玄度转过身来,一头埋在李湘神肩上,大哭:“我他娘的好伤心,这感觉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人拐走了!”

      李湘神听他干打雷不下雨,摸摸他的脑袋作安慰:“没事,儿子没有了,还有为父在。”

      谢玄度冷不丁地推开他:“滚你的鸟蛋,占我便宜。”

      那位张人凤手下的仆从却是不急不躁,等谢玄度送走梅开云以后,才笑眯眯地出声提醒:“公子,我们也该启程了。”

      李湘神又叹道:“看来你也要离开为父了。”

      这仆从还是驾马车而来,似是专门为接谢玄度一样,恭恭敬敬地等着他。

      谢玄度懒得跟李湘神这小子计较口头上的输赢,同他们一挥手:“走了,来日再见。”

      楚岚君只是点头,李湘神却是冲他笑了一笑,那模样有些呆,谢玄度忍不住再叮嘱一句:“你要保重。”

      李湘神道:“我会的。”

      待谢玄度上了马车,三驾灵马齐奔,车轮辚辚,可一日千里。

      葬魂棺一破,龙岗山恢复往日之景,天朗气清,山野间树木葱葱郁郁,隐有花香。

      谢玄度嫌车厢里待着闷,他也本不把自己当什么清贵公子,便与这仆从一同坐在驭位上。

      眼前这人虽穿着与其他仆从一样的衣裳,但气质又不太相同,他刚才也说自己是跟张人凤一同长大,谢玄度猜着这人的身份或许不太一般。

      他问:“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张人凤的仆从,我也见过一些,但没见过阁下。”

      “什么‘尊姓大名’,万万不敢。在下郑大,境主陪着公子在中原胡作非为的时候,在下正在苦行境中看账本,处理境中杂务,是以谢公子不曾见过在下。”

      这话说的,仿佛他们家张大境主本来是一个正直善良、勤勉有为的好君子,都怪谢玄度把张人凤带坏了,到处惹事生非,不务正业,才害得他要天天看账本。

      谢玄度:“……解释一下,我可没让他陪。”

      张人凤自己认错了人,非要贴上来,难道还能怪他么?

      他转念一想,难道当年在抱风山上也是为着这个缘由?怕不是误把他当成那位授剑恩师,才会提出那么无理的条件。

      妈的,张人凤是什么欺师灭祖的坏水,竟敢想着跟自己师父行那个什么云什么雨……
      欺师灭祖也就算了,他们师徒之间的事,谢玄度本也管不着,可关键是最后被张人凤搞得头晕眼花的人是他啊!
      他谢玄度何其无辜,要做这样的冤大头?!

      他妈的,张人凤,饶不了你!

      一想到这事,谢玄度心里就怄起一口火,噎在他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咽咽不下去,吐吐不出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剑中问(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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