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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清极不知寒(三) ...

  •   谢归气得身子微微发抖,这厢又见谢玄度径直走进来,想起在真君庙的种种,一时难过又气恼,旋即转身上榻,背过身去,谁也不肯搭理了。

      梅开云背对着门的,没瞧见谢玄度,心思还在谢归身上,见他回榻上躺着,还以为他是认输了,便得意洋洋地说:“对啦,好好躺着,这才乖。”

      谢归气急败坏,抓起一个枕头丢过来,梅开云一躲,谁料恰好砸到后方谢玄度身上。

      谢玄度稳稳接住枕头,问道:“你们在拌什么嘴?”

      梅开云回头竟见着他,眼睛一亮,“谢玄度!你怎回来了?”

      他跳下桌子,正满心欢喜地迎过去,转眼想到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便是谢玄度偏帮着宋轻舟、为白额虎咬人的事训斥他,小脸瞬间垮下来。

      梅开云小孩心性,也是骄纵惯了,不屑于掩藏心思,直接道:“我们不是朋友了,这里不欢迎你。”

      谢玄度笑吟吟地看他:“不是朋友,还托张境主送给我酥糕吃?”
      他一直将那包黄油纸包好得酥糕随身带着,此刻拿出来给梅开云看。

      梅开云瞧那酥糕的模样还齐整,想他定然是小心翼翼地护着,才保存得这样好。

      梅开云对他的恼怒少了七八分,只是嘴上还不肯放过。
      他抱起手臂,哼哼两声,道:“不过为了答谢你教我喂小鸟罢了。这种点心,我常拿来赏人,折梅宗的下人都曾吃过,算不得什么。”

      “在你眼里算不得什么,对我而言却是至宝。”他诚恳道,“开云,上次的事,多是我不好,我跟你赔罪。”

      梅开云睨了他一眼,嘴角越弯越深,“看在你这么真心实意认错的份上,那我就原谅你啦。”

      这一句话说完,那就代表彻底冰释前嫌。

      梅开云终于不再别别扭扭,蹦着过去挟住谢玄度的手臂,问:“你不是走了吗?又折回来做什么?”

      谢玄度道:“有件事情,要跟宋轻舟问清楚。”

      梅开云霎时间放下手臂,悻悻道:“喔,你是为他才回来的。那可不巧,他为我爹爹守关,至少要等到后天,你才能见到他了。”

      提到宋轻舟,他就阴阳怪气的,不喜之情溢于言表。

      随着谢玄度进来的折梅宗弟子趁机禀告道:“谢公子直言要见大师兄,还抓了我宗一个弟子,关在柴房中,不许任何人探视。我等询问缘由,谢公子也不肯告知,这事还需得小公子出面做主了。”

      梅开云一疑,问他:“还有这样的事?为什么?”

      谢玄度道:“我与宋轻舟的私人恩怨,不足为外人道。”

      梅开云一听,笑了,忙挥挥手对那些弟子说:“你们先下去,有什么事我自然会问明白。”
      一干弟子迟疑地看看梅开云,又看看谢玄度,最终低头领命道:“……是。”

      待众人散去,梅开云拉着谢玄度到庭院当中,坐在梅树下的石桌旁。
      他兴高采烈地问:“宋轻舟怎么惹到你了?快同我讲讲,好让小爷开心开心。”

      先前见谢玄度与宋轻舟交好,梅开云心中就不爽快,眼下见谢、宋二人似翻了脸,他可忍不住高兴。

      谢玄度瞧他笑得好生灿烂,问:“你很讨厌他?”
      “那是。”
      “为什么?”
      “哼,那个伪君子。”梅开云说,“之前在对剑大会上,宋轻舟明明拼尽全力也不见得是我的对手,偏要假惺惺地让我一剑,教别人以为他是有意相让,我才能赢。狗屁!他虽然把剑法学得熟练,却像只呆头呆脑的大蠢鹅,一点也不懂变通,胜他岂不容易?”

      梅开云在剑术上的天赋,谢玄度在寿宴上就已领略到了,这孩子天生透着一股子灵气,非寻常人能比。

      梅开云越说越气愤,小拳头也攥起来,“因为这件事,爹爹还怀疑我服用凝元丹……我梅开云对剑,用得着那种东西?什么凝元丹,我连见都没见过,怎么爹爹就一口咬定呢?”

      谢玄度早前在奴仆口中听说,在折梅宗的对剑比试上,梅开云以三招剑法赢下宋轻舟,却在事后被梅敬亭探他服用了能使内力大增的凝元丹。

      听梅开云并不承认此事,倘若是真的,他该羞于启齿才对;倘若是假的,却也奇怪,梅敬亭医术高明,有没有服用他一探便知,总不至于冤枉了他。

      梅开云见谢玄度良久不言,问他:“我没有做过那种事,你信我吗?”
      谢玄度郑重地点点头,“我相信。”
      “你是在哄我么?”

      “非也,我看得出,你在剑术上很有天资。不过你缺一个好师父,若能得名师指点,定然能有所成。回头我同你爹爹说说,让你去五大仙府进学。”

      梅开云一脸失望道:“爹爹不会答应的,他那么讨厌我。”

      谢玄度:“怎么会?天底下哪有父母会厌恶自己的孩子?”

      梅开云道:“别人不说,我也知道,爹爹待那个宋轻舟都比待我好些。他恨我,因为我一出生就害死了我娘……”

      谢玄度一僵,见梅开云一脸沮丧。

      早先听人提及过,梅敬亭的夫人姓李,唤三娘,原本乃是剑阁仙府李家的一名嫡传弟子,自幼时就与梅敬亭定下了婚约,后来嫁到龙岗折梅宗,夫妻二人恩爱非常,没多久李三娘就有了身孕。

      她怀胎十七月,辛苦生下梅开云,最终却因血气耗尽,难产而亡。
      在那之后,梅敬亭悲伤成疾,大病了一场,闭关小半年才从失妻之痛中得以抽身。

      可能正是因为李三娘的死,才让梅敬亭难以喜爱这个小儿子。

      梅开云年纪虽小,却将此中缘由看得很是明白。他红着眼睛说道:“就因为我是杀人凶手,不对么?”
      谢玄度道:“胡说,你只是个孩子,此事跟你半分干系也没有。别人怎么说,你不必听进耳朵,若是你爹爹也这样说,那是因他太过懦弱,没办法面对你娘亲的死,这才将怨气发泄在你身上。”

      梅开云又听不得谢玄度说他爹爹半分不好,瘪着嘴道:“我爹爹才不是懦弱。”

      谢玄度看他护得紧,不禁笑了起来:“小孩子脾性。”

      不过听谢玄度一番话,梅开云心里诚然畅快不少,无论如何,至少还有谢玄度愿意相信他,喜欢他……

      梅开云抹了一把眼泪,又转头看向屋里,忙对谢玄度说:“不同你讲了,我去看看谢归!”

      他跟个猫似的轻悄地窜到窗户底下,推开窗,探进房中看,见谢归已经好好睡着了,方才松下一口气,回到梅树下。

      谢玄度见他紧张兮兮的,问道:“什么事让你这般紧张?”

      梅开云道:“爹爹托我亲自看顾谢归,我怕他又要寻死觅活。”

      谢归在葬魂棺中断了手臂,谢玄鸿亲自把谢归送到半峰雪上,请梅敬亭为他医治。

      谢家的人本打算待谢归伤好以后再走,不过好像是临时出了什么变故,需得谢玄鸿回去料理,他们就把谢归留在半峰雪,请梅敬亭代为照顾。

      梅敬亭闭关炼药,这照顾人的活儿就落到了梅开云的肩膀上。

      只是这谢归么,本来就是个受不得半分委屈的主儿,丢了手臂以后,练剑无望,便生出求死的心。梅开云拦他好多次,生怕一个不留神,谢归就驾鹤西去了。

      谢玄度听后,扶额道:“你方才把他气成那样,他必得先杀了你才肯死了。”

      梅开云抚掌笑道:“哈哈,那岂不好?”

      如此,谢玄度就暂且在半峰雪上住下了,等着三日后梅敬亭和宋轻舟出关。

      这三日内,梅开云在气死谢归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两个人同吃同睡,这日天不亮,梅开云一睁眼就看见谢归望着房梁,目光呆滞,跟当日在寿宴上耀武扬威时全然不同了。

      梅开云手脚往他身上一搭,故意气他道:“我听说上吊的人死相极丑,舌头拉得好长,劝你换个死法。”

      谢归脸一黑,一脚把他踹翻,吼道:“谁要上吊!”

      梅开云摔了个屁股蹲,也不生气,只顾着捧腹大笑。
      梅开云跟找到一个好玩儿的东西一样,总拿谢归寻开心。

      谢归病殃殃的,什么都不想做,只躺在床上睡觉,梅开云教他的金睛白额虎,现已取名叫“狸奴”,去舔醒谢归,狸奴又叼来扫帚,示意谢归起来去扫雪。

      谢归不肯,狸奴就爬上床板去拱他的腰,直直把谢归拱下床。

      谢归被烦得没办法,只好打起精神去扫雪。

      他右胳膊断了,只能用左手,左手使不上力气,越使不上力气,他就越烦。

      雪花被他扫得飘飘扬扬,纷乱无章。

      谢归急火攻心,喝道:“我受够了!”

      他一把撂下扫帚,不管不顾地狂奔起来。

      梅开云一开始追丢了他,喊上狸奴寻着味道找,才在湄水亭找到谢归。

      谢归抱着自己的断臂,坐在栏杆上,面如死灰地望着湖中粼粼的波光。

      梅开云在他身后说:“你还是想死吗?这湖里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谢归回头瞪他一眼,“梅开云,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梅开云瞧他通红着眼,像是大哭过一场,也不逗他顽儿了,走到他旁边去,说:“男子汉大丈夫,丢了一条胳膊就死要活的,真让人笑话。”

      谢归攥紧拳头,“你说得轻巧,丢了胳膊的人不是你!”

      “是我又怎么样?反正我不会像你一样……要我说,你练剑为了什么?”

      谢归沉默片刻,说:“我喜欢。”

      梅开云道:“我也喜欢。”

      在寿宴上见得第一面,梅开云不满谢归从背后出剑偷袭谢玄度,以为他禀性阴险,与他一点也不对付。
      这些日见谢归因无法再习剑而郁郁寡欢,想来谢归跟他一样,也是爱剑之人,这才对谢归另眼相待。

      可谢归却不这么认为,“你跟我不一样。”
      谢归摸着自己断臂,要是从前,他才不会把梅开云放在眼中,可没了右手,他连剑都拿不稳。

      梅开云哼道:“先前在寿宴上跟我吵架的时候好有气势,难道断了一条胳膊,你谢归就不是谢归了吗?”

      谢归低下了头。

      梅开云吹了声口哨,唤来狸奴,从它脖颈处挂着的小行囊里拿出自己的木剑。

      梅开云对谢归说:“看着!”

      他将木剑从右手换到左手,挽了一个极其漂亮的剑花。
      他以左手运剑,使得全是剑术当中最基本的招式,招式与招式之间衔接的稍有顿滞,但却富于变化,灵活非常。

      一套剑招舞出来,梅开云将剑收至身后,得意地看向谢归,“不就是左手使剑,这有何难?”

      他黑色的眼睛亮极了,谢归怔住,教他眼里的雪亮惊得有些说不出话。

      梅开云道:“因为没了右手就自轻自贱,简直就是对剑道的羞辱。你要觉得孤单,我以后就同你一样,干什么事都只用左手。”

      谢归:“……”
      梅开云眨眨眼睛,“如何?你还要不要投湖了?”

      谢归:“滚。我才没想死!”

      梅开云:“没有吗?我刚才可是看见你哭鼻子了呢,眼睛红的跟小兔崽子一样。”
      “你看错了!”谢归一急,“你叫谁兔崽子?”

      谢玄度听闻谢归又生气跑丢了,找了好大一圈寻到湄水亭,就见谢归又跟梅开云吵上嘴,不由地长松一口气,慢悠悠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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