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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定风波(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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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归忙从轮椅后方的机关箱中取出一只墨色药瓶,倒出一粒仙药,送入谢玄鸿口中。
这药丸入口即化,不必以水送服,便能淌入喉咙,只是苦涩异常。
不过须臾,贺瑛已经能闻见谢玄鸿身上散发出药丸清苦的气味。
她瞧着谢玄鸿渐渐不咳了,握住他的肩头,问道:“怎么身体这样不好了?”
谢玄鸿舌尖都苦麻了,还没来得及应声,谢归已经急得红了眼:“还不是因为那个忘恩负义之人!玄鸿哥哥几月前练剑时不慎乱了真气,本就该静养,可最近为了谢玄度的事多方奔走,前些日子在清都碰见他,那人竟为一个苦行境的走卒,跟玄鸿哥哥动起手来!若不是他——”
谢玄鸿猛地按住谢归的手腕,一个眼神杀过去,就令谢归再不敢多言。
贺瑛听入耳中,岂能不知明白?
或许别人都讨厌谢玄鸿喜怒无常的阴沉性格,可贺瑛知道他骨子里跟谢玄度一样,都是重情重义之人。
只不过谢玄鸿太不善言辞,心思又藏得比谁都深,不似谢玄度那般坦诚爽朗。
“即便谢玄度有千万种理由,他跟你动手,也是他的不对。”她轻叹一口气,拍拍谢玄鸿的肩膀,道,“飞羽,师姐晓得你一向对自己要求严苛,剑修到这般境界,也从未有过一刻懈怠,还有谢家这么大一副担子压在你身上,可咱们不论做什么,都不能先垮了身体,别将自己逼得太紧。”
谢玄鸿知道贺瑛是真心待他好,对她甚是敬重。
他咳得嗓音有些哑:“我知道了,多谢师姐。”
贺瑛道:“别跟我客气。”
两个人相对而坐。
说话间,岸上冒出一行楚家弟子,行色匆匆地往正堂跑去,个个神色焦急,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贺瑛唤住一个楚家弟子,招他进水榭中问话。
经贺瑛询问,那楚家弟子才答道:“听师兄们说,似乎有贼人潜入府中,送来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楚家弟子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说道:“是、是师父的雪浪剑。”
谢玄鸿一下拢紧手指,仿佛已经猜出是谁在捣乱,想说话,却又咳了两声。
贺瑛觉察出事情非同小可,起身,说:“我跟你们一道去看看。”
谢玄鸿平复呼吸,抬头看了谢归一眼:“你来推着我。”
谢归点头:“是。”
贺瑛和谢玄鸿、谢归一行来到正堂前。
此刻堂里堂外都站满了人,楚家弟子候立在外,堂中楚文君、李肃林,并着几位楚家德高望重的族老。
所有人都齐齐望向正中央,那原本挂山水画的地方,此刻悬垂着一把长剑。
剑身漆黑,唯独刻着的浪纹雪白,寒气凛然,正是那把雪浪剑。
当年参加过抱风山盟会的人几乎都知道,张人凤来中原搅局时,楚白虹败在了他的剑下,按照比武规矩,还要将佩剑“雪浪”交给张人凤。
这对于一府之主来说,本是奇耻大辱,不过那日,张人凤的随从郑大先生当众敬了楚白虹一礼。
他说:“素闻楚家精于长鞭与符箓术,我们境主不过是在剑道上险胜一筹,如此并不算堕了丹丘楚氏的威名。
白虹仙尊不曾请出羲和神鞭,同我等计较,我等感激不尽,如今还愿以宝剑相赠,在下听中原人常讲‘以武会友’四字,想必便是这个道理了。”
“铁算盘”郑谋一张嘴,将话说得八面圆通,非但没令楚家难堪,还表明态度,讲他们苦行境来抱风山是要“以武会友”,而非存心挑衅。
从此以后,雪浪剑就一直留在了苦行境的手中。
如今这把剑不知教谁悬挂至此,仿佛就是为了刻意提醒楚白虹当年在抱风山上那一败。
如此明晃晃的挑衅,绝对是仇家的手笔,多半就是苦行境了。
楚家那位最德高望重的族老楚青泰最先站出来,怒而喝道:“苦行境,欺人太甚!”
他大袖一挥,凭空画符,金光咒语化作涓流之水,卷住雪浪剑,将其送入楚青泰的手中。
楚青泰收剑入鞘,回身对周围的弟子下令道:“此事发现得及时,这贼人逃不了多远,定然还在府上,四处搜仔细了,别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堂中的李家弟子凑到李肃林身边,窃窃私语道:“七公子,是张人凤指使的么?”
李肃林淡定地说道:“是不是他,等找到这送剑之人,一问便知。我们也别闲着,你点上人,跟楚家的师兄弟们一起去找。”
“是。”
前后出去两拨人,一拨是楚家弟子,一拨是李家弟子,发号施令的都不是站在中间那位即将当上家主的大公子楚文君。
还是谢玄鸿最先顾及到楚文君的面子,问道:“大公子,你可有什么头绪?”
楚文君拿不定主意,猜测道:“许是不久前楚家发布悬赏令,要缉拿张人凤,令苦行境怀恨在心,他们才干出这种事……”
对于张人凤,他到底是忌惮的,非到万不得已,楚家本不必跟苦行境交恶,自找麻烦。
可那日李肃林却坚持说:“张人凤在楚家兴风作浪,若还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让外人知道,还以为楚家人人可欺!
如今正是楚家上下观望少君能否担当大任的关键时刻,我们必须拿出过人的胆魄和强硬的手腕来。”
楚文君深觉有理,这才听了李肃林的话,还心存侥幸,觉得张人凤或许不敢明面上跟楚家过不去。
谁料现在雪浪剑都教人挂上家门口了。
一时之间,楚文君不知张人凤会出什么阴招,顿生怯意。
李肃林看楚文君有些战战兢兢,心中恨铁不成钢。
若不是投了个好胎,做了楚白虹嫡亲的儿子,一府之主的尊位怎能轮得到楚文君这种庸碌无能之辈?
李肃林心中暗恨天命不公,可表面上却还是保持着儒雅谦和。
他上前一步,抱拳对向楚文君以及楚青泰等数位族老。
“大公子别担心,苦行境胆敢在楚家兴风作浪,我们李家绝对不饶,何况今日还有木兰君和飞羽少主在此,有贺、谢两家助阵,谅张人凤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忽地,一阵纵声狂笑从屋顶上传来。
正堂中不少弟子如临大敌,纷纷亮出兵器,听辨着笑声的方向。
“什么人!”
笑声由远及近,由上至下,刹那间,从远方冲来一阵风,呼啦啦吹得堂中修士袍袖翻飞。
一片混乱当中,李肃林脸上一痛,像是被谁打了一耳光。
族老楚青泰被风吹得轻轻一眯眼,忽觉手上一空,雪浪剑不知怎么就不见了。
谢玄鸿觉察出异样,掌中化劲,将一旁的茶盏扫向那团如鬼魅一般游走的黑影。
那黑影一闪,茶盏应声碎裂,落了一地碎片。
下一刻,谢玄鸿右手成钩爪,灵光如涌,运起那些碎瓷片,迅猛地朝梁柱上扎去。
哒、哒、哒、哒!
瓷片急追着黑色身影,在梁柱上扎出一道痕迹,险些就能钉住了那人。
纷乱间,最后一枚瓷片自贺瑛指尖弹出,好似脱弦的利箭,直直打向那黑色身影。
来者一下从房梁上滚下来,落地时,最后一枚瓷片正教他捏在了手中。
众人定睛一看,这男人五短身材,面貌平平无奇,唯独一双漆黑的眼睛炯炯有神。
男人还穿着青色武袍,看上去活像个矮冬瓜,然则轻功之高,如风似电,令人吃惊。
这“矮冬瓜”一挥手,将那枚碎瓷片掷还给谢玄鸿。
守在他身边的谢归左手出剑一挑,轻易就将瓷片格挡开来。
“矮冬瓜”一手将雪浪剑挽在身后,骂道:“呸!一个个好大的口气,臭死了!熏死了!”
他连忙用手扇着鼻子,仿佛当真闻见什么臭味。
楚青泰喝问:“你是什么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逍遥游’王四是也!”王四道,“我不过在你们府上逛上一逛,你们便吓成了这样,要是我三哥来,早教你们不得好死,还说他‘翻不出什么浪’么?”
王四瞪向方才出言不逊的李肃林,脸颊一鼓气,绷不住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黑脸臭泥鳅!”
李家弟子看向李肃林,惊道:“公子,你的脸……”
李肃林蹙眉,一抹脸颊,手上全是黑色泥污,想必是这王四仗着轻功,方才趁乱偷袭了一记。
如若对方不是往他脸上抹泥污,而是从他颈间划过刀片,那他岂不是要当场毙命?
李肃林不知这王四功底深浅,即便受辱,也没有立时发作,忍着怒问道:“你三哥又是谁?”
王四:“我三哥就是境主,境主就是三哥。”
李肃林:“你是张人凤的手下?”
王四:“不错!”
楚文君脸色一变:“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来这里,就是要告诉你们,我三哥想杀楚白虹,有的是真本事,根本用不着联合什么大小姐、大公子的。”王四道,“你们编排的这桩罪名太假,辱没了我三哥,苦行境不喜欢。倘若说他杀尽了中原人,那才有几分可信了。”
这话狂妄至极,简直不将五大仙府放在眼中。
众人心中怒极。
王四似乎还不知死活,继续说道:“你们口口声声要擒了我三哥来审问,不如试试先擒一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