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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红袖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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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度脸有些红:“听什么听!怎么在这种事上,张大境主却爱凑热闹了?”
张人凤从容回道:“你的事,我一向会在意些。”
“……”
谢玄度心下一跳,这话就直白得太犯规了。
绿绮见谢玄度无言以对,忍不住笑道:“怎么,险些杀了我们狱界的大护法,难道你还觉得不光彩么?”
“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谢玄度小声嘟囔了一句。
正如谢玄度自己所说,他从前跟焦尾结仇,纯粹是立场不同,并无私人恩怨。
当年焦尾曾到中原的花间仙府探访,这一举止很快就引起谢家的注意。
一个大鬼妖进入他们的地界,身为一府之主的花间谢氏自然要多加警惕,多加防备。
谢家的弟子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掌握了焦尾的行踪,期间也曾与他有过数次交手,但大都败下阵来。
自家师兄弟在焦尾手下吃了亏,谢家颜面扫地,身为首席弟子的谢玄度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便想着出面教训教训焦尾。
不过当时身为家主的谢清风却说,想替家人出头可以,但有一个条件——他要求谢玄度既能说服焦尾离开中原,又不得使中原与狱界交恶。
谢玄度年轻气盛,谁也不放在眼里,便答了一句:“这有何难?”
不久后,他带人找上焦尾,同他说,自己只是谢家的一个外门弟子,听从师父吩咐,特地来“请”焦尾离开中原。
“你不走,谢家与你势必要有一战,战起来,又势必要有伤亡。”
谢玄度与焦尾初见面,态度还算“毕恭毕敬”。
焦尾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杂毛小子,冷笑道:“伤亡又如何?本尊座下绝无贪生怕死之辈,不过你们花间谢氏有没有,本尊就不知道了。”
谢玄度听他讥讽,也不生气,嘻嘻笑道:“万骨枯手下没有贪生怕死之辈,这点固然不错,但谁也不想死得毫无意义,是也不是?何况一群小的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真想分出个高下,不如你跟我赌一局。”
“就凭你?区区一个外门弟子?”
“不错,就凭我!”
谢玄度从怀中掏出那把名为“小先锋”的匕首,押到焦尾面前。
“焦尾,在未来十日之内,如果这把匕首能近身刺你三刀,你就得答应我,十年之内绝不踏足花间仙府,如何?你放心,我修为低,这把匕首还没有灵,于你而言不会有性命之忧。”
焦尾地位尊崇,又有百年修为,在狱界无人不敬畏,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年轻小子在他面前竟这么的狂妄,这么的自大。
所以,即便他明知道这是谢玄度的激将法,却也应下了这场赌约。
而他之所以输,也是输在了过于轻敌。
谢玄度先后派出七名谢家弟子尝试行刺,虽说这七人的实力一个比一个强,但跟焦尾比还是差太远。
这些人拼尽全力,也只能给焦尾添点无关痛痒的皮肉伤。
七次刺杀失败,焦尾以为那个杂毛小子只会嘴上吹牛皮,真刀真枪拼起来不过如此,从而渐渐放松了警惕。
就连谢家自己人都以为谢玄度黔驴技穷了,不料他却在利用这些天的时间,打听出了焦尾此次造访中原的目的——他在寻觅一位女子,因这女子当年的一杯祭酒,这位在沙场多年的忠威将军才有幸幻化为大鬼妖,重现于世。
当年的谢玄度还不知那女子是谁,如今想来,焦尾一直寻找的人正是雅号“群芳歇”的李舜华了。
掌握了焦尾的渴求,就等于掌握了他的弱点。
而有时候,情报远比深厚的内功修为更有效用。
当日,焦尾就收到一封来信,信中言明,听闻赌局一事,才知原是故人,当年一杯烈酒祭英雄,今日一纸书信约于黄昏后。
据焦尾手下的奔雷交代,来送信的是名女子,信纸上还隐有梅花的香气。
焦尾不是没有起过疑心,但这一丝丝疑虑,在与那位姑娘重遇的渴盼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黄昏后,焦尾来到一处水亭赴约。
隔着竹帘,隐约能瞧见一抹淡绿的身影在抚琴,抚的是花间小调,曲子缠绵婉约。
焦尾心旌一荡,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那女子戴着面纱,并未停下抚琴,只是抬眸示意焦尾坐下听完这一首小调,待得曲毕,“她”才起身,端了一盏酒水,身姿娉婷地走到焦尾面前,奉给他喝。
“又见面了,焦尾大人。”
“她”嗓音温柔,但细细一听,竟也有些奇怪,焦尾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可不待他细想,一把匕首已经直抵他的心口!
连刺三刀,出手快得惊人,迅如雷霆,跟先前来刺杀的七人绝不在同一水平,又是这样出其不意,竟教焦尾连还手都来不及。
焦尾正要推掌将“她”打退,这人早有所料,迅速撤刀回身,亭立于焦尾的眼前,摘下面纱,冲他一笑:“焦尾,你输了。”
焦尾死死捂住心口受伤之处,抬头见这人就是谢玄度,一时面色铁青。
谢玄度少年时,长相还带着些姑娘似的秀美,穿一身淡绿裙衫的女儿装也不显违和,可这手段实在下作,也令焦尾倍感难堪。
“这么快的刀法,根本不可能是谢家一个外门弟子能有的,你到底是谁?!”
“无名小卒一个。”谢玄度笑嘻嘻的。
焦尾心口的伤在寸寸愈合,但这样的耻辱令他怒不可遏,道:“这种下三滥的路数,你们花间谢氏的人竟也使得出来?”
谢玄度不以为意,拱手奉承道:“我本就是下三滥的人,使的自然都是下三滥的路数,可‘万骨枯’焦尾大人却是个英雄好汉,想必不会违诺。”
焦尾道:“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别人耻笑,那是别人的事,我就算不做这些事,要耻笑我的也大有人在,我可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能换狱界与中原十年和平,就算当一当乌龟王八蛋也没什么。”
谢玄度想过,倘若他以谢家大公子的身份,堂堂正正向焦尾下战书,双方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旦打起来,必然会在中原和狱界引起轩然大波。
他赢了,狱界定然还会派其他高手前来挑战;他输了,谢家颜面扫地,中原其他仙府自然也咽不下这口气。
到时候不论他是输是赢,双方势必要一直争斗下去,没完没了。
所以他才想出这种法子,宁愿自己丢脸,耍这一通无赖混账。
他不光彩,输给这种下三滥招数的焦尾也好不到哪去。
焦尾这个人虽为鬼妖,却行事磊落,一诺千金,输就是输,他不会像个输不起的懦夫一样,为自己的失败找任何借口。
何况在他眼中,尽管谢玄度使了这等下流手段,甘心背负骂名,也要达到目的,使得中原与狱界无争,纵然称不上什么英雄,却也不失为一条汉子。
不过这些并不妨碍他讨厌谢玄度。
焦尾冷冷地盯着他,说:“好,你很好,本尊记住你了。”
谢玄度故作俏意地眨眨眼睛,细着嗓子,继续戏耍焦尾:“我就知道将军对奴家情深似海,从不会忘记奴家。”
这一刹那,焦尾脚底下猛地烧起无间业火,烈如红莲,整个水亭都滚满热浪。
他怒意滔天,咬牙道:“杂毛小子,你最好别再犯在本尊手中!”
谢玄度看到焦尾真生气了,脚底瞬间抹油,一溜烟地跑,边跑还不忘嘴上犯贱:“有缘再见啊,小焦焦。”
后来焦尾才得知当日那小子根本不是什么外门弟子,而是谢家的大公子谢玄度,存心来消遣他的。
焦尾心有不甘,接连向他下过好几封战书,邀他来狱界一战。
谢玄度索性装死,就是不接,焦尾却也拿这种混账羔子无可奈何。
这桩耻辱横在焦尾心底多年,是以在折梅宗与谢玄度再见,他还对这个人讨厌至极。
当初谢玄度年少轻狂,才能做出来这种混账事,他也知道自己胜之不武,讲起来当然不光彩。
不过绿绮却描述得绘声绘色,仿佛她就在旁边瞧着一般。
绿绮狐狸眼一眯,满眼狡黠:“我还真想看看你谢大公子穿绿裙、戴花钗是什么样的美人,一定比你现在这副臭男人的样子讨喜多了。”
“不不不,还是当臭男人的好,我就喜欢臭,臭得痛痛快快。”
绿绮道:“呸!”
他身旁的张人凤本来一直沉默着倾听,直到谢玄度说这句话,他忍俊不禁,轻轻笑了一声。
谢玄度本来还不觉得这些旧事有多么不堪,听张人凤一笑,笑得他脸上都快挂不住了:“你是在笑话我么?”
张人凤道:“我也想看看,那是什么样的美人。”
绿绮说这话,自然戏谑多些,可换了张人凤这等正经人说同样的话,听进谢玄度耳中,仿佛他是真心想要欣赏那是何样的美色。
谢玄度羞赧得要命,可又物极必反似的,他马上拾起厚脸皮,手中铁扇一展,遮住了面,附到张人凤耳边,悄声说:“好哇,张大镜主真想看,下回我专门穿给你瞧……”
铁书铜琴楼中有乐声靡靡,他们咬耳朵的话,旁人也难听到,因此更显亲昵。
谢玄度微热的气息轻轻拂在张人凤的耳畔。
这回轮到张人凤掌不住了,尽管他面上还是八风不动,可耳垂上很快挂了红。
谢玄度看他吃瘪,忍不住得意起来:“看你还笑话我么。”
张人凤淡淡的目光瞥了过来,紧接着,又在桌下捉住谢玄度的手。
他貌似认真:“我记着了,明郎。”
谢玄度感觉自己是在惹火上身,挪着凳子往贺金吾那边一靠,呵呵笑了两声:“我、我说着玩儿的,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贺金吾给谢玄度撞了一下,从后面勾住谢玄度的颈子,骂道:“你们嘀嘀咕咕说个什么?”
这姿势,像是将谢玄度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