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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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宅离得并不远，不消一刻钟的时间便能到。
谢敏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走，再一抬头竟是已经站在门外。
季宅占地很广，毕竟季家祖辈上是有些家底的。宅子坐落在西巷口，是永安巷最好的地方，门楼建得高大，遮住了内里的光景，檐上盖着灰瓦，在太阳下映出点儿细细密密的金光来，门是红丹漆的，白墙灰瓦中难得的艳颜色。地上不知从哪儿攀起一条绿藤来，沿着那白墙一路往上，拂过屋顶的雕花云纹，盘在那檐角飞折处，缠绵的依偎着。
幼时谢敏与季连曾回来过此处。
那是一个冬日。
南方的雪也落得那般温柔，从不纷纷扬扬，它只悠悠地空中打着旋儿，像是恋人间的温柔私语，颤巍巍地落在瓦檐间，树梢上，心间里。当青石小巷染上一层莹洁的雪色，就有了别样的宁静。
站在院子里抬头，只能望见一方四角天空，冬日里柔柔的光经由天井漏下来，一株夹了雪的青松立在西厢房前，枝叶呈扇形缓缓铺开，遮住了空中一角。自东边的墙角又怯怯地探出一枝素心腊梅，与那青松各居一处，两相对着。
谢敏将宅院打量了一番，偏头对季连说:“你以后将这宅子好生修缮一番，再回来住着多好。”
季连闻言却摇头，紧紧握住谢敏的手，说:“我想和哥哥住在一起，不想回到这里。”
“那就不回来了，”他的手有些泛凉，谢敏把他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牵着他踏出了这里，“我们回家吧。”
可后来季连十五岁时，他还是回去了。
似乎就是自那时起，二人之间的关系就有了细微变化。
不再无话不谈，见面反而会争论，因为季连惹出的大大小小的事。而结果往往是季连默不作声地听他训斥，然后再缠着他道歉。
谢敏迟疑着走到门前，执起门环叩门。
他忽然记起，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关心季连内心的想法了。
门霍然被拉开，小环道，“谢公子，你是来找掌柜的吗？”
谢敏点头。
小环一边引他进门一边说:“掌柜的这几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我们都担心得紧，幸好您来了。”
穿过游廊，谢敏来到了季连房门前，门窗紧掩着，仿佛房中的人不想搭理这外界的任何事物。
谢敏就在要敲门的一瞬间突然犹豫了，手停在了半空中。
日光自松树平铺的枝叶投下一片阴影，正好把谢敏圈了进去。
这二人就这样隔着一扇不甚宽厚的雕花木门，几方米盛夏时节的粘热空气，以及各自怀有的一桩心事，别扭着，难受着，不知对方是何状况。
“阿轩。”
季连听见门外谢敏在唤他，他猛然抬起头望去，可那门分明是在紧掩着，隔绝了他的视线，令他恍惚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他走过去轻轻靠着门扉，却没有勇气开门。
他怕，门外什么也没有。
“曲水坊的荷花开得正旺，我想邀你同游观赏。”
谢敏说完这句话后就静静等着，他有些紧张，掌心都出了汗。
就在他心思游移不定的时候，身后一阵窸窣的响动，门“吱呀”一声开了。
树叶在枝间簌簌晃动，一缕光不偏不倚掠过了季连的面庞，映得那双眼格外的温柔。
谢敏贸然回头就这样撞进了他的目光中，一时怔住。
曲水坊有着全县里最大的荷花塘，是夏日里的另一个好去处。
塘边泊着小船，只需站在桥上唤一声，便有热心船家载着你泛舟而游。若是想要自己划船的，那么和主人知会一声便可。
谢敏将船停在了荷花塘中央，任由它顺着水流慢慢荡着。
两侧妍丽的荷花与碧绿的荷叶依偎在一起，随着风微微舞动，捎来一阵清香与沁凉。
谢敏与季连并排坐着，不过隔了一尺宽的距离，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避开对方，落在这荷塘之景上，但其实谁的心思也不在景色中。
谢敏找不到话题，他现在才体会到往日里季连小心翼翼哄着他来化解二人之间的矛盾是多么不容易。
“我们似乎很久未来过此处了。”谢敏说。
季连的眼睫轻颤了一下，他低低应了一声:“是啊。”
头一句话说出口了，再往下也不难交流。
谢敏说:“幼时你最喜欢在此处泛舟，嬉闹够了，摘了莲蓬回去，让我娘熬莲子羹。”
“少年时不贪于娱乐与口腹之欲，我们便来得少了。”
“再往后你开了怀天铺，便常常外出不回来，我们能聚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能说的话也越来越少。似乎我们见面十之八九都是不欢而散，”说到这里，谢敏倒是扯起嘴角轻笑了一下，也不知是在笑何人，笑何事，“虽然过后和解了，却从未就我们的矛盾认真交谈过。”
“阿轩，我一直不知你心中是何想法，也固执地不去了解。那日我问得莽撞，然后便断然离去，回去后才意识到并没有留给你言语的机会。我并不想仅仅因为你对我……别样的情感就与你疏远，但我又不敢贸然去寻你。却忘了，在此事之中，你是比我更痛苦的。”
“所以今日见面，我……”谢敏不敢去看他，一想到季连那日明明被自己伤着了却还强颜欢笑的模样，他就觉得难过，但有些话他还是不得不说。
“我只想问问你，若是你以后不愿再与我相见，那么我们不再来往，若是……”
谢敏的手在水中来回划着，指尖传来的凉意让他尽力保持着冷静，但不知怎么的，他喉间艰涩无比，最后那一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最后，他几乎是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将那句话吐出来，“若是你能同意，我们便当作无事发生过，还是，”
谢敏眸光闪了闪，“还是朋友，好吗？”
季连从他开口说话心便已经提了起来，他有预感，谢敏接下来会说什么，但他不阻止，就那么静静地，听着谢敏把话题引向死局，用言语一遍一遍地凌迟自己。
他可能已经疯了。
季从轩，别折磨自己了。
放下吧。
可他分明是放不下的，他太喜欢谢敏了，所以即使被拒绝，即使只能做所谓的朋友，但只要能待在他身边便足够了。
季连不知道自己表面上是何反应，他僵硬地扯着嘴角，大抵是笑着的，但那笑容肯定很难看。
“好啊。”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