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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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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季连带着薛晴赶回来了。
马车在正门外停下,季连先掀了帘子走下来,一看见谢敏脸上就露出笑容:“敬之。”
谢敏匆匆走过去,对他道:“阿轩,辛苦了。”接着便上前亲自接薛晴落地,“阿娘。”
薛晴扶着他的手站稳,先是看了面前那府邸一眼,然后转头看向谢敏,欣慰道:“挺好,你爹若是知道也会高兴的。”
谢敏心中也有所感触:“我总算没有辜负阿爹的期望。”
谁知薛晴听了这句话却不甚赞同:“你爹对你的期望却不是这个。”
谢敏诧异:“那是什么?”
“自然是希望你……做父母自然希望儿女平安。”薛晴说着,温柔地笑了笑。若放在往常,谢敏对她这番话不会多想,可经历了之前种种,却总觉得另有深意。
谢敏压下心中疑问,对薛晴道:“我记下了。阿娘,你一句舟车劳顿,先随我进去歇息吧。”
薛晴轻轻拍着他的手,道:“我不累,阿轩可将我照顾得处处周到。”她眼角都弯起来,是一种岁月的温情。
“你们在京中的事他也悉数告知了我,你们从小是兄弟,如今也能这般相互扶持,这叫我心里真是暖。”
谢敏看向季连,他仍立在马车旁,距他们数尺远,垂着眸,有一种落寞之感。
谢敏忽然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否则怎么会心里难受?
他正要开口同季连说话,没想到薛晴快了他一步。薛晴走过去牵起季连的手,像牵着自己的儿子,走到谢敏面前,对二人嘱咐:“希望你们往后也要记得这份手足之情,敬之,你作为兄长,如今也有能力,阿轩若有什么难处你一定要帮衬,知道吗?”
谢敏下意识地去看季连,恰巧他也在看自己,相顾无言,季连的目光中包含着哀伤、神情,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情感。
季连忽而转笑,对薛晴撒娇般道:“四娘,您放心吧,我今后不会再惹事了。”
“好好好,我放心。”薛晴也被他逗笑了,然后道,“大家一同进去吧。”
“嗯。”谢敏心不在焉地应着,扶着薛晴进门。
季连却松了手,道:“你们先进去,我去搬行李。”
谢敏看他:“阿轩,行李由下人帮你搬好了。”
季连头一次与他不让步:“还是我自己来吧。”
季连转身上了马车,坐进去后却没有动作,他偷偷掀开一条缝,注视着薛晴和谢敏一对母子渐行渐远,最终在门内消失踪影。
“还是要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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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府落第,依照惯例要宴请宾客,朝中百官,京中权贵,凡是与谢允有交情的,都很给面子地来了。
同届入朝的新官也来了不少。
“户部贺大人,携人参一对,千年灵芝一株,前来祝贺。”
贺大人一进门就直奔谢敏而来。
“谢大人,恭喜恭喜啊!”
此人正是之前宫中礼宴上向谢敏敬酒的人之一。谢敏同他回礼:“有劳贺大人远道而来,在此谢过。”
谢敏正在和其他人交谈,这些官员都是朝中老人,与谢敏的父亲算是旧友。
“这位是……”他们看到贺大人不免疑惑。
谢敏引荐道:“这位是户部的贺大人。”
“在下贺禧,”贺大人不动声色地接过话,“字勉周,见过几位大人。”
“贺喜?”他们听到这个名字皆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后笑道,“真是喜上加喜啊!”
贺禧就这样融入其中。
倒是个巧人。
宾客已就座,宴菜皆备好,谢敏举起酒杯向在场宾客致过谢辞后,正要开宴,不料,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定远侯府世子,携夜明珠一匣,鲛纱一匹,前来祝贺。”
谢敏敛起笑容,向正门看去。
来便来了,用的却是定远侯府的名号。
季连迈着从容的步调走进来,在他面前站定,简单行揖后直起身,一切显得彬彬有礼。
“听闻谢兄新府落第,此前又高中金榜,我与你幼时同窗,想来必定要登门道贺。”
谢敏道:“杜兄亲自前来,在下却有失远迎,实在失礼,府下已备好薄酒粗菜,还请杜兄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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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上众人都存了别样的心思,谈笑间,一个眼神互换,热闹祥和的做派下皆是各怀鬼胎。
季连并未同谢敏坐在一起,主席上除了谢敏与薛晴,都是位高权重之人。自己根本不适合插入其中,于是季连主动同谢敏请了坐在次席。
一位喝得面红的男子向季连敬酒:“不知这是哪位大人?”
季连抬眸看了他一眼,此人端着酒杯已把在座的宾客都敬了一圈。
季连道:“在下并无官职在身。”
男子却未露出意外之色,又道:“依公子周身的气派,举手投足间尽显文雅,想必来年要考取功名入朝做官也绝非难事,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对方料定了场内坐着的定是身份显赫之人。
季连唇角勾起一模嘲讽的笑,给自己斟了杯酒,起身与他相碰,道:“我本是浔州人氏,有幸与谢大人同乡而来,小姓季,谢过抬爱。”
男子愕然,举着的手僵了一下,而后默默收回去,面色不豫。
季连冷眼看着,缓缓将酒饮尽,他放下酒杯,不理会那些探究的目光,转头向主位看去。
谢敏与杜修二人有说有笑,互相敬酒,若叫旁人看来,俨然一对知己好友。地位、眼界都在同一位上,君本非池中物,想来他与这样身份的人结交才是最合适的。
季连眼神动了动,起身悄然离开。
谢敏同杜修之间你来我往,从一开始落座就聊起来,仿佛有莫大的交情。
杜修摩挲着酒杯,对谢敏道:“当年谢丞相辞官,紧接便举家回乡,如此大的阵仗,我以为敬之不会再回来,还在心中念了许久。”
谢敏笑了笑:“为人臣子时,我便立志要为君效力,家父也常这样教导,虽处江湖之选,心中却对这京中的一事一物甚是记挂。”谢敏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一别数年,许多人与事与从前相较,却是变了许多。”
“哦?”杜修斜眼看他,渐渐露出笑容,“敬之是对现如今的形势不大习惯吗?”
谢敏道:“形势若变了,自可以泰然处之,只怕……”
他故意一顿,杜修顺势接过话:“只怕与现知的不符。”
“子霖聪颖。”谢敏不露声色地继续套话,“少时家父曾叮嘱过我将来要小心自己的处境,当时不解其中深意,如今,却有几分体会。”
杜修直直看着他,似乎在考量些什么,谢敏暗自攥紧满是汗的手心,以虚诈实,他也不确定是否能从杜修这儿得到有用的消息。
眼神交锋,暗流涌动。
杜修突然伸手为二人斟酒:“谢丞相为官多年,自是有一套道理,你我多年未见,今日还是开怀畅饮。”
果然口风紧,谢敏与他继续说笑着,心里却还想着方才的对话,以及前日在宫中听到的话。
京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由此诞生出不少不敢宣于人前的秘辛,阿爹当年辞官是不是在逃避什么?而自己应该是牵涉其中,却对此一无所知。
谢敏如何也想不出头绪来,一时烦闷,他扫了一眼周围坐着的陌生面孔,忽然想起季连来,唯有和他在一起,才能那样轻松,不用使什么心计。
谢敏在席间寻去,恰巧看见季连神色黯然地离开座位。
阿轩随性惯了,与那些人同坐一处,定是受不了那副虚伪的官宦做派。谢敏心想他这几日对他疏忽太多,季连又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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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连没走太远,出了西苑侧门,谢敏便看见他靠在墙上。
“阿轩。”
“嗯。”季连应声,不像往日般欣喜地回头看他。
明月当空,季连抬头望天,道:“月色虽好,不照人圆。”
见他这般落寞,谢敏走到季连身边,轻声道:“你想你爹娘了吗?”
“是。”他答是,却又在轻轻摇头。
“敬之。”季连侧过身看他,将头倚在墙边,温情脉脉。
谢敏道:“何事?”
季连的笑很温柔:“无事便不能叫你吗?”
类似的谈话,可惜不同景,不同心。
谢敏看着他,方才一颗焦躁的心渐渐沉静下来,但他对季连很是担忧,道:“阿轩,我知道如今我与你能说的话越来越少了,可你心里在想什么,究竟为何事而伤,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我不想看见你这样郁郁寡欢。”
季连问他:“为什么?”
不足一尺远,谢敏与他目光相对:“因为我也会难受。”
“你也会难受。”季连垂下头喃喃自语。
谢敏深知无法劝慰他,叹了口气,道:“你不想回宴上也可以,只是不要在外面待太久,早些歇息,我还要招待宾客,就先回去了。”
谢敏刚转过身,突然眼前一阵虚影晃过,待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抵在墙上。他推着季连的手臂想要挣脱,不料被挟制得更紧。
这里距主厅并不远,随时都有人进出路过的可能。
“你放开。”
季连罕见地没有听他的话。他背对着自己,谢敏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受到他的呼吸,很近,近得令他心慌。
季连慢慢俯下身,身体贴合,头偎在谢敏的肩上,这像极了从前有过无数次的拥抱。
谢敏的心像仿佛被戳了一下,酸涩得厉害,可此情此景,他不得不推开季连。
“阿轩,你不要这样。”
他闭上眼睛,强忍心中席卷上来的悲伤感,道:“你非要这样吗?你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非要……断送我们之间的情谊,季从轩,你是想从此和我老死不相往来了,是吗?”
听见最后那几个字,季连的身体突然一震,而后,谢敏身上的挟制松开。
“你……唔……”
季连的吻疯狂又热烈,带着一种决绝的态度,在那两片唇瓣上尽情蹂躏,碾过的每一处都燃起火,将他们之间仅存的几寸空气烧热,气息纠缠在一起,呼吸交错,口中残留的酒气勾起醉意。
墙内人声嘈杂,听得清的听不清的已无心去分辨。
季连在他的下唇上咬了一口,又再度覆上 上去,借着亲吻他的空隙说话:“你想知道我心中在想什么?嗯?这话你听过一遍,我在心中说过千万遍。”
“谢敏,谢敬之,谢大人,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季连不断重复着这四个字,越来越轻,消失于唇齿之间。
待他终于停下,谢敏说不出心中滋味,百感交集却又无比平静。
“你满意了?”
季连低着头,后退几步立在檐下,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声音沙哑:“抱歉。”
“……我明日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