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厂做皮划艇的日子》江尽时

12、第十二章

　　回去的路上陆焉行始终大开着车窗，寒风呼呼地灌进来，吹得他发丝飞散，但他好像丝毫不觉得寒冷，任车内暖气没有任何作用的开着，车内车外一时间皆如坠冰窖。
　　林州泽素来穿得少，这时被寒风肆意地吹着，只淡淡地瞥他一眼，不知出于什么也不制止。
　　“你是哪一届的？”他听到陆焉行问。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称谓都不带，林州泽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比你高三届。”
　　陆焉行今年大四，也就是说，他大一刚进校的时候，林州泽多半是也在的，但是……
　　看他若有所思地样子，林州泽道：“你没见过我是正常的，那时候我已经在H国培训了。”
　　陆焉行轻“嗯”了一声，轻抬眼睫，再抿唇不语。
　　好半晌，他没好气地问：“没想到你倒还脾气好，任谁也会拉不下前辈的架子来，听我没轻没重的说话也该把我骂个狗血淋头。”
　　你也知道啊，林州泽嘴角弯了弯，带了几分揶揄：“不错，还有自知之明，”他扬起的嘴角又放下：“我不和小孩一般计较。”
　　陆焉行本来放松的身体猝然绷直，双眸闪动，克制住自己质问林州泽的冲动：不过大三岁而已，谁是小孩！
　　“哼，”他轻蔑地哼出声来，偏头道：“难怪，在其他选手那简直是好评如潮啊。”促狭地笑意从眼中显现出来：“既然如此，大家可不都是小孩吗。”
　　“怎么我和其他小孩还不一样呢？”
　　林州泽没有理他，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的路，陆焉行盯着他弧度完美的后脑勺，将他的沉默归结为心虚，只有无法解释的事情，才会选择用沉默去掩盖。
　　这一路又是颇为不快，好在回程道路都比较通畅，没多久就回到了园区。
　　夜色深沉，园区的灯火次第亮着，今夜无月，灯火照不到的地方漆黑得彻底，林州泽这次没有将车停在选手宿舍楼下，而是挑了一个离宿舍楼不远的暗处。陆焉行没有戴眼镜，下车时无意间踩到一颗石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极恼火地冲林州泽喊道：“不是我说，你是不是存心的，园区这么多路灯非找个乌漆抹黑的地方停车？”话毕反手用力甩上车门，震得林州泽懵了几秒。
　　得，看这说话的态度和口气，这下彻底不把他当导师看了。
　　他降下车窗，给陆焉行指了指那亮着光的宿舍楼下：“你仔细看看，如果真的想让大家知道你借口装病蹭了我的车，也可以。”
　　探出车窗的那只手莹白如玉，指节明晰，在一片黑暗中也依稀可辨好看的修长轮廓，陆焉行眯着眼看去，只见似乎有人不停进出宿舍楼，大门开了又关。
　　怎么这么多人都回来了，大家如此不努力好学的吗？
　　他沉默不语，不再理会林州泽，刚走出去几步方才想起被他忽略的一点，扭头道：“又不是没坐过车，谁为了蹭你车装病啊！”
　　“不是？那倒是我想错了，”林州泽支着胳膊歪头笑着，大半张脸探出车来，问道：“你这会是要回宿舍休息吗？”
　　陆焉行迈向宿舍楼的脚步一滞，言不由衷地辩解道：“不是，去练习室。”
　　“嗯，”林州泽发出欣慰的一声，缓缓摇上车窗：“落下这么多进度，是该今晚好好加紧练习，反正刚才在车上也休息得差不多了。”
　　低沉的汽车发动机声响起，车轱辘碾过落叶的声音渐行渐远，陆焉行走到岔路口，看了看前方不远处宿舍楼的大门，再看了看右边尽头灯火通明的训练楼，咬咬牙向右边走去，发出了平生为数不多的脏话：“靠！”

　　时近晚上十点，不少D班的选手却还在，陆焉行推开练习室大门的时候，数道目光向他看来。
　　啧，是他想错了，这么一看都还挺刻苦啊。
　　都看我做什么？他莫名其妙地和他们对视两眼，找到一个角落开始练习下午被林州泽打断的分解动作。
　　“欸，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有人凑过来凉凉地在他耳畔说道，说话时微妙的气息吹在他耳后，陆焉行不适地躲了一躲，回头对上一张不认识的脸，他蹙了蹙眉，问道：“你是？”
　　那人愣了一下，没料到陆焉行竟然不认识自己，指了指自己的名牌道：“我是陈晗啊。”
　　陆焉行面上了然一笑，道：“啊，原来是你。”心里却实在对此人毫无印象，甚至不懂这陈晗何时与他关系如此熟稔，到了有闲心关心他来不来练习的地步。
　　陆焉行平时很少和人起冲突，待人也和善，甚少会在待人接物时产生抗拒感，眼前这个陈晗算是一个，明明只说过短短的两句话，但陆焉行心里实在是有些不舒服，便转过头去不再言语。
　　浮夸，虚伪，没有眼色的套近乎，这是陆焉行短时间内便得出的评价。
　　“欸，你下午干什么去了呀？”陈晗问道，陆焉行一挑眉，含糊回答：“哦，身体不舒服，在宿舍休息。”
　　“啧，”陈晗坐在地上看他：“现下练习时间这么短，就算是不舒服也得坚持来训练呀，偷懒吃不了苦可怎么行。”
　　陆焉行连连点头表示认可，手上脚上动作却没停，并没有为他的话而打扰到自己。
　　“下午林老师来时还专门强调了这点，看你没在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陈晗没有听见他不耐烦的腹诽，又说道。
　　可不吗？期待已久的挖苦的对象没了，任谁都觉得不高兴，需得找出来自己才有乐子。
　　陈晗担忧道：“上次初评级时没表现好，林老师好像就对你很不满意，这次表现再不好，吃亏挨骂的肯定还是你。”
　　这一番话看似在替他考虑，帮他分析利弊，为他好，实则和变相的讽刺没什么区别，一字一句都在挑他的毛病，在场数十双耳朵都直楞着听，看向陆焉行的脸都神色莫辨。
　　你是林州泽的狗腿子吗？
　　陆焉行压下心里的不适，哈哈笑了两声，漫不经心道：“哎，反正都这样了，我也不是奔着出道来的，随便他吧。”俨然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
　　陈晗刚想说什么，看他这态度，张着的嘴酝酿了半天，还是闭上了，他淡淡一笑，意味不明，轻道：“这样啊，我还担心你会因此而受挫难过呢。”
　　陆焉行脑海里闪过一排“关你屁事”的弹幕，眨了眨眼，没有接他的话。
　　“哐”的一声，却是有人推开了D班练习室的门，这一声实打实地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仔细一看，居然是谢子初。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我只是轻轻地推了一下，没想到这个门好像有点坏，就变成这样了。”
　　话毕，他向陆焉行招了招手，喊道：“陆焉行你出来。”
　　“我？”陆焉行指了指自己，也不是很懂谢子初一个A班的来D班找自己是怎么回事，他一头雾水在D班众人奇异的目送中走过去，谢子初礼貌一笑，轻道一声：“打扰了。”这次十分注意地给他们合上了门。

　　走廊空无一人，依稀有音乐声从两侧的练习室中传来，陆焉行看谢子初领自己往前走的方向，一脸茫然地问道：“你这是，要教我？”
　　站在一间空练习室门口，谢子初推开了门，他想起方才林州泽再三的叮嘱，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冲陆焉行点了点头。
　　此时此景颇有点像他俩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也是在一间空练习室，误入的菜鸟给实力强劲的选手做不合格的评委，悬殊的好笑。
　　陆焉行看他严肃又关切的神色，眼中闪过几丝动容，原本茫然的神色也被微讶替代。
　　短短二十四小时的练习时间，残酷的生存选秀，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打算，恨不得再分颗心出来把旁人踩进地底，节目一开始就只有你留或着我走的竞争关系，谁还会操心别人如何。而此时，竟真的有人为他而担心，还主动愿意分出自己的时间去教他，帮助他，为他考虑。
　　即便他毫无斗志，无论他如何选择。
　　“你可知道我……”陆焉行的声音喑哑，他想直接告诉谢子初真实的想法，根本不必为他花费这么多精力，但对着谢子初这张认真的脸，他又实在说不出口。
　　顿了片刻才道：“算了。”这样显得我好没出息，他在心里想。
　　这次换谢子初一头雾水，睁大着眼睛看他。
　　陆焉行发自内心的漾起一个笑来，愈发衬得眉目清隽，感激道：“谢谢你。”
　　他是真的很感谢谢子初，非亲非故，不是队友，却也肯这样施以援手，若他还能有留到后面帮助他的机会，也定要亲身实践今日的感激。
　　谢子初已然按下了音响播放键，熟悉的前奏响起，他扭头回以陆焉行“没事”的一笑，示意陆焉行找个位置站定。
　　“你的手先从左肩划到下面，对，就那。”谢子初边说边给他调整动作，陆焉行勤勤恳恳地有样学样，效果果然比自己摸索好了不知道多少。
　　他听到谢子初不经意间好像问了句什么，音响里副歌的声音将其盖了过去，陆焉行跳着的动作一滞，侧头去看他：“啊？”
　　谢子初看他这样子便知道他肯定没听见，也没有再说第二遍，只摇摇头，示意他先练习。
　　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陆焉行随之便将自己没听到的话抛掷脑后。
　　他没有看到，谢子初低沉的脸上少见的恍惚，好像有什么心事困扰着他，眉尖微微皱着，好半晌才舒展开来，踌躇着挠了挠头发，双唇一时间动作丰富，又是“嘶”又是微叹，不时还遇上难题似的咂咂嘴。
　　“林老师，你真是出了个难题给我啊。”他苦笑着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