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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伦德尔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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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曾走出来,这里就是地狱啊。——克里斯朵夫·马洛
“这就是你的故乡?”安迪看着街头破败的模样,部分街道被延绵不绝的雨水淹没,天气不是太冷,感觉还算宜人,但整座城市给人的感觉非常不舒服。
破烂的帆布棚子和橱窗屋檐下,有着不少流浪汉的身影,他们或坐或蹲,有的人匍匐在纸板箱上睡着了,有的人用麻木不堪的眼神盯着来往的人看。在乌蒙蒙的云朵下,你能感到一种极力排斥的恶意,躲在阴影之中,随时都能伸出爪子,从背后咬住你的咽喉,放血噬肉。
来往的轿车毫无礼貌,每次呼啸而过时,扬起的水帘把安迪浇了个透心凉,□□来往期间,嘴里嘟哝着听不太懂的东欧语言,但侦探百分百确定那是污秽的脏话。
“我以为芝加哥的□□和臭水沟就已经够人受的了。”安迪半是玩笑,半是自嘲地说道。
艾尔只能该改行行经路线,带他们去另一个熟人那里换衣服。
破旧的金属掉漆招牌上,写着大大的“杰克家炖肉”,店门口放着快脏兮兮的黑板,用手抹掉了昨日优惠套餐,毫无诚意地把“香肠拼盘”写在白蒙蒙一团的地方。
伦德尔在路上始终很沉默,没人知道这位前任警官在想什么。
艾尔和德瑟奈德什么都没说,安迪还没不识眼色到反复戳别人心伤,但伦德尔不是蠢货,他不了解神秘学知识,但他多少有自己的猜测。
能让神父如此欲言又止,和维拉斯遗失的盒子有关,再加上“混沌”这个词,他大概猜到和混沌之神有关,而他们上次和混沌信徒的交锋结局可不算太愉快。
那是一群变态、血腥、扭曲的杀人犯,他们信仰的神也必然如此。
伦德尔想起了那个连吃披萨烫到,都会嘟起腮帮子的年轻人,他实在难以把对方和高高在上的邪神联系在一起。然而,当排除到掉所有线索后,剩下的再不可思议也是真相。
何况,再想想那些日子里,小孩的一些奇怪行为,顿时就有了新的解释。
他当然不会吃饭和做家务,神灵不需要。
他当然会以毁灭为乐,他是象征混沌无序的邪神。
艾尔拉着换好衣服的小伙伴们,在“杰克家炖肉”吃饭,顺带等待自己的线人。伦德尔心不在焉地点了杯咖啡,眼神迷惑,盯着桌面上的污渍痕迹发呆。
他那时知道自己要死了,不想连累别人,所以走肾没走心。
对方年纪轻轻,不懂人情世故,能把自己搞到流浪街头,伦德尔就没指望过他是个有计划有理智的人。所以,不过是临死前的一饷贪欢,况且他也不觉得年轻人走了心。
他确实冲动了。
伦德尔机械地切着盘子里的香肠,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是怎么服侍那位小祖宗吃穿的,噢,如果是对神灵的话,他是不是该用“侍奉”这个词?
去他的侍奉,他不是混沌的狂信徒,更厌恶那些残害无辜的罪犯。
所以,这事根本不掺杂私人感情,他只是想不明白,混沌之神图什么,祂到底是有多无聊?是了,那小孩儿平时也总嚷嚷无趣,成天就爱给自己找乐子。
他开始往咖啡里放糖,白霜般的标准方糖,一颗、两颗、三颗……直到伦德尔意识到整张桌子的人都在盯着他的杯子看。
“你有听到我们在说什么吗,伦德尔?”艾尔神父柔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警官摇了摇头,看着眼前一桌的欧洲菜肴。
欧洲菜花样繁多,尤其是法餐。法国人喜欢投降的黑历史暂且不论,但人家是真的会享受,罗尔拉德人平常不太下馆子,但城市和镇子上确实是法国菜最多。
东欧地区民族混合复杂,所以法国、俄罗斯、土耳其等国的烹调形式都有,这里的人口味重,爱吃焦香、浓郁的食物,酸牛奶、酸菜、牛、羊、猪肉和鸡、鸭、香肠、生大蒜、辣椒、西红柿都接受良好,尤其是香肠,和德式香肠的口味截然不同。
没错,这里是艾尔神父的故乡,罗尔拉德,他已经不在那件狭小拥挤的公寓了。不要再想混沌之神的事情,伦德尔对自己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
当混沌神掐死他时,他们之间的账就算清了。而他的复活和痊愈是木盒带来的,所以,他现在必须专心在调查维拉斯盒子上,等到一切结束了,复活又没什么后遗症,或许他可以回去重新开始人生。
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在他前半生中从未出现过,想必后半生也不会再遇到了。
“对不起,我有些走神,你的线人来了吗?”伦德尔揉了揉眉心。
就在几人说话间,一个穿着半旧夹克,带着鸭舌帽的男人从阴郁的街头走进这家店里,闻了闻空气中弥漫的炖肉香味,不客气地坐在艾尔神父对面,伸出一根手指:“秘制炖肉套餐,算他账上。”
“哈里斯。”艾尔神父笑了起来,和对方在半空中击掌,然后起身抱了抱,“我的兄弟。”
“来介绍一下,这是罗尔拉德最好的情报商,这是我的几位调查搭档——安迪、奈德、伦德尔。”
他没有说侦探和警察的姓氏,甚至给猫神眷属改了个昵称,众人一听就明白,这是对买卖情报双方的保护。艾尔并不想把哈里斯卷入神秘事件中。
“你要打听的。”哈里斯的眼神中似乎天生带着打量,他对周围的环境很敏感,总是把自己裹进大一号的衣服中,机敏地看着一切,他把一个褶皱的信封塞进艾尔神父手里,“等我走了你再看。”
他嘟哝道:“我也不想卷进你那堆破事里,要不是看在老杰克的份上……”
“哈里斯。”艾尔神父无奈叹气。
情报贩子住了嘴,对店老板再次举起一根手指:“我的秘制炖肉打包。”他朝着艾尔咧嘴,“赶我走?你当我想留下来听你的破事?我还想再活二十年。”
“那祝你长命百岁。”艾尔无所谓地挥挥手,“钱放在老地方。”
“那你干脆祝我长生不老好了。”
“啧,你确定那是个祝福,不是诅咒,你要真想长生不好……”
“停停停,闭嘴,我不要听!”
哈里斯作势捂住耳朵,艾尔神父无辜地摊了摊手,对伦德尔用口型示意道:“别担心,长生不老其实不太容易做到的。”
“对了。”哈里斯拿着外卖盒子的时候,顺口说道:“最近街上不太平,你打听的时候小心。”
“怎么回事?”
哈里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剪报,活像是吐口香糖的时候,顺手撕下来的:“喏,听说半点线索都没有,老帕西可气得半死,人熊帮和k29都有人死在上面,要我看,恐怕最近得有热闹了。”
“你回来的时间,挑的可真不是太好,艾尔。”
神父沉默了一瞬,接着扬起嘴角,圣洁地笑道:“你知道的,案子总是不挑时候。”
哈里斯点点头,准备离开,听到身后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轻声道:“注意安全,别死了,哈里斯。”
白痴,哈里斯暗自骂道,你才是小心别死了,接那些要命的案子,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伦德尔揉开了报纸图,上面是一篇关于分尸案的报道,时间是两周前。
这种正规官方的报道没太多信息,警方和政府会尽量封锁现场,不让细节流出。一方面是怕惊吓到平民,另一方面是怕让罪犯钻了空子。
“头被砍了,身上都是一道道的血痕,好像是故意放血,然后凶手掏出了内脏,剁掉了四肢。”伦德尔用一种平静的专业态度复述道:“看上去做得很娴熟,老手,一般来说,凶手还会再犯的。”
有这种凶残技能和变态心理需求的人,绝不会只满足于一次杀戮。
神父皱眉点点头:“不好说和神秘学有没有关系,大部分原始宗教仪式上,都有这种活祭的习俗,但也可能只是个变态杀人狂。我们小心一点就是了,这件事和我们无关。”
他打开哈里斯最早给的那个信封,里面是艾玛的销货人。艾玛是个古董和艺术品小偷,但她不可能自己处理赃物,一般都是找信任而有渠道的人出手。
照片上的人外号叫“蚊子”,主要销售渠道在欧洲,不过之前好像得罪了一个叫伊桑·道尔的艺术收藏家,道尔有些背景手段,“蚊子”被整得很惨,在西欧混不下去,这才逃到东欧。
“他似乎躲在玫瑰巷那里。”艾尔神父道,“那里是流浪汉聚集的地方,鱼龙混杂,我离开罗尔拉德太久了,需要找一个当地向导带我们进去,否则我们根本堵不住他。”
混到流浪街头的人有不少,尤其像在罗尔拉德这种经历过动荡和经济萧条的国家。
有的时候不是说你努力干活,就真的能过上好日子的,有的时候,你拼尽全力也只能在泥水中扑腾两下,然后再次陷了进去。
就像垃圾桶旁边穿着二手绿衣服的珍妮,她难道没有尝试过普通人的日子吗?但当她发现自己同时打三份工,却因为累倒送去医院,存款一夜清空时,她就彻底放弃了希望;还有那个,那个正在用袖子胡乱擦鼻血还坚持每天看报纸的胡利安,他患上了严重的毛病,只治疗了半年要就花掉了一辈子的积蓄……
当然,也有不是身体上的疾病,像是老兵伊戈,他那心理上无法愈合的伤口,用几十年的时间在酒精和冰冷的街头中度过。
“哈哈,看看这是谁来了。
伊戈认识艾尔·笛梵恩,因为在很多年前,那个孩子也曾是流浪街头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