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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点点星河(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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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滦你知道吗?我曾经为你死过三次。”林欢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可是没有死成,是不是很可笑,三次,我每次都划得很深,但老天爷它就是不想收我。”
“你就这么恨我吗?”叶滦抚摸着伤疤低头问道,语气无力。
“我当初就是太爱你了,爱到什么都不管不顾,才落得这个下场。”林欢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腕缓缓抽出,放下衣袖掩住了经年累月的伤口。
“可是每次我被救回来,我看到我爷爷奶奶在哭,我大伯在哭,我一次又一次地在伤害我最亲的人啊,而你呢,你还是做你的好学生、好班长,我突然意识到结束自己的生命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了,因为,叶滦,你,不值得。”
林欢在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一字一顿,好像是拼了全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叶滦听到最后几个字猛然看向林欢,对面的人眼里冰冷,了无生气,叶滦的心沉了下去,她果然是装的很辛苦啊,现在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从来就没有给过你一个交代,我也觉得自己是个懦夫,以前是现在也是,当年不敢握紧你的手,现在也没有任何脸面来求得你的原谅,可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有想过当年你会那样对自己。”叶滦的声音颤抖,眼泪一颗一颗地滴落下来。
两个人终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直到清场的阿姨经过时,才一前一后默默无言地走了出去。
走出商场的时候,外面开始下雨了,林欢没有犹豫,直直地走进了雨里,叶滦没有撑伞,也那样直直地走进了雨里,雨水落在两人的脸上、身上,也打在了心里,冰冷潮湿。
“我曾经为你死过三次。”叶滦的脑子里不停地重复林欢说的话,很疼吧,一定很疼吧,当年她为什么就没发现呢。
两人在马路边倚着栏杆不说话,隔着一段距离,直到商场通报时间的广播响起,叶滦想她该出发去车站了,于是拿出手机准备约车,才发现因为裤子湿透拿出一个手机都变得分外艰难,她转头看了看林欢,也早就浇成了落汤鸡,心里突然就软了下来,走过去撑开了伞罩在林欢头上,伞下的人却好像了无生气一样,一动不动。
“过去种种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惩罚自己了好不好。”叶滦低下头,语气极尽温柔。
林欢闻声才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她在哭?叶滦忽地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抱住了林欢,怀里的女人一开始有些抵触地试图推开她,但力气越来越弱,渐渐地就变成了捶打,哭声也越发明显。
叶滦把下巴抵在林欢的头上,感受着啜泣带来的颤动,她真是个十足的懦夫。
这时一阵风吹来,叶滦打了个寒颤,她小心翼翼忍着不惊动怀里的人,但依据以往经验猜想自己恐怕是快要发烧了,于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预约了出租车,林欢感觉到了她的动作,抽身出来转过脸去不再看她,叶滦轻轻叹了口气,想要说点什么时,已经感觉到喉咙有些发疼,心里苦笑着,这么多年体质一点也不见好。
出租车很快就到了,林欢径直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叶滦没说话自己默默坐到了后座,一路上谁也看不见谁,车内气压很低。
到站后两人下了车,林欢此时已经整理好了自己,除了身上湿透的衣服和略发红的眼圈,已经看不出之前的狼狈和失落,叶滦先去排队取票,队伍很长,但好在是室内,叶滦感觉周身回暖了一点,可是随着队伍的移动,这种回暖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叶滦感觉到了恍惚,她伸手碰了碰额头,果然是发烧了,可是自己不能倒下,至少要好好同林欢道个别,于是她不停地掐自己保持着清醒。
终于取好了票,她有些拖沓地走向林欢,后者看到她过来,只开口说了一句:
“我们到此结束吧,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终究是没有想象中那么恨眼前的这个女人,但也绝没有宽和到忘记过去重新接受,不如就此别过,跟自己说句两不相欠是她对叶滦最大程度的退让,就这样吧。
叶滦嘴角泛着一丝苦笑,她早就猜到这样的结局,也只好用沙哑的嗓音回了句好,随后看着林欢的身影从自己的视线里一点一点地消失,她站在原地想哭却哭不出来,她想告诉林欢要照顾好自己,想告诉她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可以跟她说,她想说如果林欢愿意,她还想做个朋友,最终只字未提地转身,毕竟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插手她的生活。
她从衣兜里拿出手机,对着聊城高铁站的指示牌拍了一张,昨天她拍照的时候还存着一丝幻想,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都有可能再来过,她只想好好弥补林欢,为当年那个十四岁女生懦弱无能的行为作出补偿,可终究没有了机会。
车站里有很多人,叶滦却觉得自己像个异类,在人群里恍恍惚惚的寻找着登车站台,不停地打着哆嗦,那一刻她很想念学校宿舍里的那张木板床,她想以后再也不来聊城这个鬼地方了,人在虚弱的时候委屈的情绪会被无次限地放大,明明是自己的错,可叶滦那一刻就是觉得委屈无力。
她就那样哆哆嗦嗦地撑到了高铁检票,随着人群摸上列车,找到自己的座位后实在撑不住地倒头晕了过去,高铁里很暖和,但比不上叶滦身上的温度,她的全身仍在升温,心里想着自己不会死在这辆列车上吧。
在叶滦的意识里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她在一片混沌的白色里找不到方向,想开口呼救发现自己沙哑地说不出话了,腿似乎也灌了铅,寸步难行,她只好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越往前移动越清楚地看到一点光亮,直到光被放大后她才明白是自己已经睁开了眼看到了车窗外的霓虹灯,灯光糊成了像素,她艰难地移动着身体,试图找到一种更舒适的方式躺下来,但一看手机觉得没有必要了,已经是晚上七点五十二分,列车快到南城了。
几分钟后,叶滦跌跌跄跄地走出了南城车站,她抬头看了看南城的夜空,星与月依旧很美,和昨晚一样,原来不过才一天,人生倒真像是悲喜剧交叠的舞台,期望出现又落空,又出现,下一秒叶滦倒在了车站门口的行人座椅旁,陷入了一片云里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