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可退》尉迟回雪

9、访客

　　由于会议选取的会址比较特殊，接下来的旅程必须要以直升机为交通工具，因此这段路程无疑是相当乏味的——螺旋桨巨大的轰鸣声与窗外单调的碧蓝色背景打消了所有人交谈的意愿，相对于民航客机来说更为灵活的飞行方式也加剧了乘客们的不适感。当苏伦再次出现晕机症状时，作为这次会议会址的豪华油轮“艾丽丝”号终于出现在几人的视野里。
　　机舱甫一打开，苏伦顾不得什么礼仪，冒着剧烈翻卷着衣衫的气流第一个冲下了直升机，径直越过一队面露惊诧的接待人员，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速度飞奔上甲板。
　　汪之彦提着一瓶饮用水紧跟着追过去，及时扶住了几乎把半个身子都探出护栏的可怜青年，一面拍着他的背试图缓解那恼人的呕吐症状。
　　“哦，苏，我可怜的孩子！”范密尔教授转向为首的接待人员大声说：“请叫医护人员来这里。”
　　苏伦在飞机上就没敢吃东西，现在当然无物可吐，至多只是干呕而已。不过饶是如此也让他满头冷汗、面色青白，一时间呼吸都有些无力了——那虚弱的样子看得众人不禁替他难受。
　　好在随船医师很有效率，不到三分钟就提着医药箱赶到现场。初步检查后，担架队又风风火火抬着病人进入设在船舱内的医务室做进一步治疗……
　　就这样，苏伦因其极具个性的“特别”登场方式在最短时间内成了“满船皆知”的名人。

　　夕阳西下，金红色的光辉渐渐隐入海平面。长庚星遥遥出现在深蓝色的天空，像是天鹅绒帷幕上缀着的珍珠，莹润而可爱。晚风徐徐，好似母亲的手温柔抚慰着调皮的海波，让它缓缓平静、甜甜酣眠。
　　这时的大海宁静乖顺，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享用过晚餐的乘客们纷纷走上甲板，或独自远眺、或结伴散步、或攀谈聊天……抓紧会议前的闲暇时光充分感受融入自然的美好。
　　不过凡事总有个特例。
　　船舱中，苏伦第N次试图劝说“临时室友”不用一刻不离地守着自己，奈何成效显然不理想。
　　“我对吹海风可没什么兴趣。”汪之彦耸耸肩道：“况且从这里也能看到甲板和大海，视野敞亮宽阔。至于你所谓的什么麻烦、照顾，鄙人愧不敢当。毕竟我是托了你的福我才能住在这高层的船舱，理应好好报答嘛。”
　　苏伦暗叹一声——因为自己那轰轰烈烈的登场方式，“艾丽丝”号的船长便把自己的房间腾了出来。这里不仅视野好、通风好，更重要的是非常平稳，海上风浪小的时候甚至根本感觉不到任何震动。这次来参加会议的其他人大都住在楼下的一等舱，只有自己和坚持要做“陪护”的汪之彦住进了这层，与船长、大副和几位神秘的贵客比邻而居，这是不是可以叫做“因祸得福”？
　　向来不愿意麻烦别人的苏伦这次真是受尽照顾。自从离开医务室，先是同机的几位教授过来探望，再是大会主办方代表前来慰问，最后连餐厅主厨也派人来询问他的饮食喜好……
　　看着汪之彦坐在桌前用叉子卷起番茄芝士意大利面往嘴里送，苏伦便更觉得过意不去。
　　“之彦，难道你不想替我去餐厅看看今天的晚餐是否丰富吗？”
　　“不想。”
　　“可外面有好多知名的学者和专家，其中应该有你一直想要结识的人吧？趁这个机会做些交流讨论——毕竟同他们良好的私人关系能对你今后的发展有所助益。”
　　“不急，会议明天才开始呢。”
　　“喂，之彦……”
　　汪之彦好笑地放下餐具，冲着满面挫败的苏伦摆摆手道：“好啦，别再罗里罗嗦了。我已经打定主意要留在房间里休息，你大可不必劝我，因为我这个人固执得很。”
　　“唉，你这样叫我怎么好意思！”苏伦懊恼地叹气：“认识第一天就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不是麻烦——至少我并不这么认为。”汪之彦侧身在床边坐下，自然而然地伸手揉了一把苏伦那柔软的头发，温声说：“我很高兴能陪在你身边，在你需要的时候。”
　　这番言语动作原本对于刚刚认识的朋友来说的确是稍嫌亲昵了，但汪之彦温和的声音和真挚的眼神却难以令人排斥厌恶。

　　苏伦以往的交际圈子极窄，除了景文苑、百草欣等少数几个挚友外，从来没有同其他人有过亲密些的肢体接触。此时被汪之彦轻轻揉着发心，本能地略怔了一下，随即释然地微笑起来，摇头叹道：“汪之彦医师，我忽然发觉你很有当政客的潜质。”
　　“呃？是么？”
　　“当然，你的演讲相当富有感染力啊。就刚才那句话如果是说给校园里的女孩子听，恐怕会效果惊人的！”
　　“呵呵。”汪之彦收回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白亮的反光瞬间遮住他的眼睛，叫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只听他又轻又快地笑了一声：“如果是说给男人听呢？就一点儿效果也没有了吗？”
　　苏伦刚要取笑他两句，突然房门被规律地扣响，发出沉闷的声音：
　　“砰——砰——砰——”
　　两人纳闷地对视一眼。
　　这个时候会有谁来？应该不会是范密尔教授吧？
　　“Wait a minute，please……”
　　汪之彦高声应答，三两下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大步走过去打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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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礼节性的浅笑，汪之彦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门外高大俊朗却似不假辞色、难以接近的陌生来访者，目光在扫过对方眼眸时微微一滞——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亚裔，但瞳色却带了点儿幽蓝，多半是混血。搜索遍记忆的角落，汪之彦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不过，对方身上有种特别的迫人气场，不远处通道口的阴影里也似乎有人……
　　就在汪之彦暗自猜测的时候，来访者用地道的中文问道：“抱歉打扰，请问苏伦是住在这里吧？”
　　低沉的声线，虽然用得是疑问的句式，却似乎已经笃定了答案。
　　“哦，他……”
　　“我在！”
　　汪之彦诧异地回过头，眼睁睁看着苏伦手忙脚乱地掀开被子直接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自己身边，居然连鞋都没有穿上。那双平素温润的眼睛此时变得亮晶晶的，整个脸庞也充满了朝气——简直像个收到意外礼物的孩子一样开心兴奋。
　　“陆先生？！原来真的是你啊！你怎么来了？我在机场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呢！”
　　陆瀚宇也没想到苏伦的反应竟是如此的“热烈”。青年的面颊如同秋季丰润的苹果，让人有想要咬上一口的冲动。
　　不自觉间，异色的眼睛里透出一丝笑意，陆瀚宇难得详细地解释道：“我是作为赞助商受邀的，中途因为一点事情略有耽搁。秦珂告诉我你会来，没想到一下飞机就听说你病了。”
　　苏伦脸上蓦的发热，尴尬地连连摇手说：“只是一般的晕机而已！以前也没这么厉害的，原本想忍忍就能过去了，没想到这次竟闹到人尽皆知，真是惭愧……”
　　他自觉窘迫，却不知自己此时的反应单纯而真实，看在另两人眼中竟是如同孩童般可爱有趣。
　　陆瀚宇见他不好意思，便又主动开口问：“那现在觉得怎样了？”
　　“已经好多了。”
　　苏伦一双眸子里满是感激之情，仿佛得他这一声问候已是极称心如意的一件事情了。
　　汪之彦看在眼里，此时忽道：“小伦，我们也该请陆先生进屋坐一坐啊。”
　　陆瀚宇的目光飞快地向汪之彦身上一转。
　　苏伦倒没注意他的语气问题——一来是多少习惯了，二来因为心思全放在了别处——经他这么一提才注意到三人都挤在窄小的门口，忙歉意地招呼道：“是我疏忽。陆先生，你快请进来。”
　　“不了。”干净利落的拒绝。
　　见青年殷切的目光黯了下来，原本不喜多言的陆瀚宇竟觉得一种细微的罪恶感袭上心头。顿了顿，终是接着说道：“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一会儿我还有预先打过招呼的访客，今天就先不打搅你休息了。”
　　“这样啊……”
　　瞬间收紧的心又迅速松弛下来，苏伦理解地点了点头，真诚地说：“谢谢你特地来看我。”
　　“我的房间也在这层——最尽头的那间就是，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找我。”
　　“嗯，好！”

　　送走陆瀚宇，汪之彦关上门，一言不发地看着身边犹噙温暖笑意的青年。后者片刻后才从自己的世界中回过神，莫名其妙却仍被看的一阵心虚，正待开口询问，但见汪之彦视线下移，语调平静地问：“这样光着脚不凉么？”
　　苏伦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登时大窘。
　　对于他不尴不尬的样子，汪之彦面上倒也瞧不出丝毫调笑之意，只是向着床铺的方向摆摆手道：“人都走了，别发愣了，快回去躺着吧。”
　　即便再不善于察言观色，到了这个地步苏伦也发觉汪之彦情绪不佳。
　　“之彦，你……是不是在生气？”
　　汪之彦似笑非笑地又看了他一阵，摇头反问：“怎么会？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也不知道啊……可你这样就是在生气……
　　——苏伦暗自思忖着。
　　不过对方既然这样说了，再问下去未免就显得不识时务、没有眼色了。所以，青年忍下心中的疑问，带着还不错的心情老老实实躺回床上看自己的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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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放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