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灯现世》果烨

15、从六年前说起

　　转眼已是来年正月，各家都在忙着走街串巷，拜年问安。这一日正午时分，运城罗家老宅里，一家三口正围坐在一张红木圆桌上吃饭，桌上鸡鸭鱼肉样样俱全，桌旁的炉火也烧得很旺。
　　主人身后站着两名丫鬟，一个手里托着酒壶，另一个手里托着毛巾。一家人倒是其乐融融，时不时笑声满堂，看样子是个有钱人家。
　　正在这时，院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人，她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的走向正堂，老人一瘸一拐的样子像是随时都会跌倒一样。
　　短短四五米的距离，老人却足足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当走到正堂门口的时候，老人一手抓住门框，却不敢走进内堂，只是将头伸了进去，用嘶哑的声音祈求道：“能给我点吃的吗？我饿！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
　　听到这个声音，饭桌上的一家三口同时皱起了眉头，一副厌恶的表情。
　　女主人更是将筷子狠狠的摔在了桌子上，然后猛然站起来对着门口的老人开口大骂：“你这老不死的，既然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怎么还没饿死？”
　　“求求你，给点吃的吧，我实在太饿了。”老人并不在意女主人的恶语相向，只是一味哀求着。
　　正堂内竟没有一个人同情老人，包括饭桌上那个年龄最小的孩子也是一脸冷漠。
　　“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也不看好这老家伙，真是让人倒胃口，还不赶紧把她给我弄出去！”女主人扯着嗓子对着外面喊叫着。
　　两个精壮的小伙子闻声赶了过来。此时，一直未说话的男主人站起来挥手止住正要动手的下人们说道:“算了，算了，就给她些吃的吧。”
　　“你……”
　　“哎呀好了！别耽误了正事，今天我们还要出远门呢。”
　　“哦，对对对，差点忘了正事。”女主人思索一番之后回头恶狠狠的对着老人骂道：“今天算你走运，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听到男女主人愿意给自己饭吃，老人赶忙从怀里摸出了自己平日吃饭的碗，这只碗已经破败不堪，并且上面还残留着前些天的饭渣。
　　老人哆哆嗦嗦的将碗伸进堂内，丫鬟接过老人手里的破碗给盛了米饭。
　　当丫鬟将碗递到老人手里的时候，女主人就迫不及待的骂道：“还不快滚！”
　　老人不敢怠慢，拾起立在门边的拐杖，怀抱饭碗离开了正堂。
　　可能在常人看来，这无非是乞讨的老人上门讨要些吃的，宅院女主人态度恶劣些罢了，实则刚才的一幕在这座宅院里已经上演了整六年，而那位年过七旬的讨饭老人正是这座宅院的主人罗景山的母亲。
　　也就是说正堂内正在吃饭的一家三口是老人的儿子罗景山、儿媳孙丽娘和孙子罗瑞祥。
　　讨到饭的老人正坐在一堆干草垛上，左手抱着饭碗，用干瘦而又脏兮兮的右手不停的往嘴里塞着米饭。
　　此时正赶上春头暖阳，去年的积雪开始融化，气候异常寒冷，而老人身上的棉衣早已千疮百孔，通过破洞可以看出，棉衣里面并非装的是棉花，而是芦苇草。再看老人的脚上，只拖着一双薄薄的布鞋，双脚的冻疮已经皲裂化脓。
　　老人吃饭的地方是一间没有门的草棚，草棚左右两侧分别是猪圈和鸡窝，再加上老人常年不洗的衣物，整个草棚内弥漫着一股恶臭味。
　　不多时罗景山一家三口吃完了饭，在丫鬟收拾完桌子之后，罗景山叫来了管家，交代几句便和夫人孙丽娘一起出了远门。
　　罗景山在经过草棚的时候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然后径直出了院门。紧随其后的孙丽娘白了一眼正在吃饭的老人，恶毒的诅咒道：“真脏，最好在我们回来之前就死掉！”
　　儿子和儿媳离开之后，两行眼泪顺着老人褶皱的脸颊流进了碗里，但她仍然继续用手吃着碗里的米饭。
　　至于罗景山夫妇为何这般对待自己的母亲，那还得从六年前说起。
　　当时罗家的老家主罗宏泰还尚在人世，罗宏泰是运城出了名的生意精，头脑灵活，善于分析，只要是他支持的行业必定很快会呈现出一片大好光景。而且罗宏泰为人仗义又乐于助人，从不取不义之财，所以在行内也有很好的名声。
　　经过罗宏泰几十年不懈的努力和打拼，罗家终于坐上了运城首富的位置，生意遍布周围百里数个州县。
　　按理说如此庞大的家业，罗宏泰应该是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但始终有一件事让他忧心忡忡，夜不能眠，那便是罗家偌大家产的继承问题。
　　忧虑此事并非是罗宏泰没有儿子或是儿子太多，而是因为唯一的儿子罗景山头脑简单、资质平平，根本无法守住这庞大的家产。曾有几次罗宏泰为锻炼儿子的经商头脑，便将其中五间店铺分给罗景山经营管理，结果两月之内五间店铺纷纷倒闭关门。
　　每次罗景山只要一触碰家中的生意，就像提前用光了自己一生的运气一般，处处碰壁栽跟头，即使父亲罗宏泰站在旁边手把手的教也无济于事，最终都落得个惨败的下场。
　　罗宏泰在搭进去几十间店铺以后终于放弃了培养罗景山的念头。
　　而让罗宏泰揪心的关键在于罗家祖先曾找人为罗家算过一卦，那人算出罗家往后十代单传。果然，至此以后罗家确实代代单传，所以在放弃了罗景山之后，罗宏泰茶饭不思，终日郁郁寡欢。
　　思来想去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孙子身上，于是罗宏泰便赶紧张罗着给儿子罗景山娶妻。
　　据说当时为了给罗景山选妻可是费足了功夫，场面堪比皇上选妃，就连京城某些有头有脸的家族也来参加了。选妻的条件有三:其一，女方身份地位不能太差。其二，女方家中从小经商，此女子要有一定的商业头脑。其三，此女娘家不能有其他兄弟姐妹。经过数月层层挑选，最后方才定下的孙丽娘。
　　孙丽娘的娘家是开钱庄的，由于从小跟着父亲打理钱庄，经过多年的耳濡目染，孙丽娘也是个精于算计之人，所以才会让罗宏泰一眼看中。
　　与罗景山婚后一年之久，孙丽娘便为罗家诞下一子，罗宏泰为其取名罗子祥，此子未满一岁竟可以牙牙学语，这让罗宏泰欣喜不已，孙丽娘也因此在罗家的地位水涨船高。
　　转眼罗子祥已经五岁，在过去的两年里，罗宏泰几乎日日将罗子祥带在身边，为其传授经商之道。罗子祥也不负所望，既聪明伶俐，又对做生意有很大的兴趣。
　　通过短短两年的学习，竟能独自打理店铺生意，而且打理的井井有条。这更让罗宏泰对其寄予厚望，也对自己两年来付出的心血没白费感到欣慰。此后，罗宏泰逢人必夸，吹嘘自己的宝贝孙子是财神下凡，天生的经商奇才。
　　正因为得了一个天才般的孙子，罗宏泰更是干劲十足，没日没夜的扩张自己的生意，想为孙子打下一片商业帝国。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一年的中秋佳节，罗宏泰外出经商未归，孙丽娘与其丈夫罗景山也回了娘家，罗府除了下人以外只剩下罗子祥与其奶奶二人。
　　入夜便是运城一年一度的中秋灯会，街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罗子祥非要缠着奶奶带他一同出去玩耍。
　　许是因从小对其宠爱有加，奶奶拗不过罗子祥，只好带他去了街上。
　　上了街之后，起初罗子祥还与奶奶走在一起，后来也许是玩得尽兴了，就开始乱跑，他的奶奶因为上了年纪腿脚不便就有些跟不上，结果罗子祥跑着跑着便没了踪影。自此便再也没有回来。
　　中秋之后，赶回来的罗宏泰得知此事，当场口吐鲜血晕厥过去，接着就卧床不起。当时罗家几乎动用了所有关系和势力寻找罗子祥，可三个月过去了仍杳无音信，老家主罗宏泰也因此郁郁而终。
　　正因为罗子祥的事情，孙丽娘对罗景山的母亲怀恨在心，老家主死后便将其赶出了屋子，为了顾及罗家颜面，又不许她出府乞讨，所以，这些年来罗景山的母亲饱受严寒饥饿。
　　虽然孙丽娘后来又生了罗瑞祥，但她仍然未原谅罗景山的母亲。
　　而罗家的生意，自从罗景山接手后便一落千丈，五年来一日不如一日。现如今只剩下运城街道上的八间铺子了，已是运城最末端的存在。
　　一次次生意落败，罗景山夫妇二人合计准备将宅院以及八间铺子卖掉，然后携一家人去汴京谋生。这次出门便是要去汴京谈这桩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