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的礼物是第一星系》山人道闲

1、第一章

　　“快五十年的经费，都在这半分钟里烧光了！”

　　星舰窗外的火光湮灭了夜空的黑暗。

　　战略部部长在指挥大厅歇斯底里的怒吼。

　　“谁把他放出来的？！”他气得浑身发抖，“看看他到底做了什么，拿反物质炮当迫击炮用！高能量束轨道轰炸第十三号星，射线暴不光摧毁了敌方的舰队，连己方的上百台机甲都消灭完了，这还打什么，他怎么不干脆把星体熔了呢？！”

　　“战况焦灼太久，前线实在是驾驶员紧缺……”底下讪讪道。

　　“这也根据战时条例第七千四百六十八页，所做出的决定，”哗啦啦翻纸业的声音，“无奈之举。”

　　“不过算是解决了当前的困境……”

　　“解决？”部长扫视一圈会议桌，冷冷地嗤笑，“他有能力解决吗？他除了制造更大的麻烦还懂第二件事吗？”

　　这位一百七十多岁正值盛年，向来说一不二的战略部掌权人，双手撑在桌角上，神情里透露出的威严令指挥大厅噤若寒蝉，“——维尔违规驾驶a级机甲前往尼弗海姆战线，他选择支援的方式是以牺牲经费为前提进行，军部以及校方，绝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这意味着在座的努力付之东流。他因为擅自危险行动，留下一堆烂摊子不是一两回了，我已经到了容忍的极限。”

　　管理员从屏幕上抬起头，“从另一个方面看，尽管维尔烧光了经费，但也把人员伤亡降到了最低。”

　　“如果你再多说一个字，就可以收拾东西出去了。”

　　管理员闭上嘴。

　　“即刻收回维尔的所有权限，”部长道，“他不是还在白鹰星际学院上学，让他滚回去修学分！”

　　管理员看周围没人出声，“校理事会想必不会高兴您这个决定，我们战略部和学院是一体的，维尔还在为他们研制s级机甲。”

　　“你不说我倒忘了，到了什么阶段？”

　　管理员：“本来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不过您知道，维尔一直吹毛求疵，之前还跨星系跑到荒芜的第六星系去更换部件，现在还耽搁着。”

　　“那就取消他的机甲驾驶权。”

　　底下的管理员和周围人的面面相觑，部长却视而不见。

　　“维尔必须要为他的愚蠢和自以为是付出代价。”

　　银河纪元三千六百年，在伟塞蒂克执政官治领下的整个第三星系犹如黑暗殿堂。

　　远处还未消弭的战火映照在停泊的升降机上，地面上匆匆奔过去两三个工作人员挥动着信号灯，机甲覆盖下庞大的阴影，卷起剧烈呼啸的气流。

　　管理员带着几位全副武装的精锐alpha队员从通道口走出来，他自己当然也是alpha，只是常期进行伏案工作，以前的训练早就生疏了，不能和一线战斗人员相比。

　　他被风刮得几乎睁不开眼睛，朝旁边的下属大声吐槽：“他就不能慢点吗？！”

　　在摇撼感平息不久，梯架方向传来了脚步声。

　　管理员低头整理了一下被吹乱的衣襟，然后盯着那片光线下的楼梯口，踏上台阶的步伐不紧不慢，随即一道拉长的身影出现在拐角。

　　管理员感觉嗓子眼有些发紧，他想看一眼自己的袖口有没有扣上，那背着光线的轮廓已经映入了视线。

　　却只是一个检修工人经过。

　　管理员下意识张口：“他人呢？”

　　“是找维尔吗？”检修工人回道，“他还在下面呢。”

　　“……好吧。”

　　管理员打算等待片刻，但按捺不住，又往下走了几步，透过栏杆向下看去，整个机库的灯光非常明亮，周围工作人员推着货物来来往往，他一眼看到了维尔。

　　他似乎刚从驾驶舱下来，乌发及后颈，手肘搭着作战服，已经换上了平常穿的工装外套，正侧身和旁边一个技师说话。

　　管理员远远一见他的背影，已经打好的措辞就忘完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面退了几步，甚至还微微向下蹲，避免让维尔发现自己。

　　周围几个队员沉默的视线纷纷飘到了他身上。

　　“咳，这个事要从长计议。”管理员可是眼尖地瞅见维尔腰后还别着枪，朝他们摆摆手，“走走走，我实在是无法当面说！”

　　他回到办公室，左右踱步，思来想去，吩咐助理帮他接维尔的通讯。

　　不知道数了多少秒，维尔才接通，放大的影像出现在屏幕上。

　　管理员露出微笑，“好久不见，维尔同学。”

　　从背景看，维尔不知道待在机库哪个偏僻的角落，隐约有水管漏水的滴答响声，备用灯的光线晕开，他那张脸的线条柔和细腻，和战略部头号危险分子的印象截然相反。

　　桌前堆满了管理员认不出的零件，维尔对手头上的工作显然相当专注，以至于连眼神都没有偏一下，“什么事？”

　　“我有个消息通知你。”管理员干巴巴地说，“由于你的精神共振试验结果不达标，暂时不适合再驾驶机甲。”

　　“那是什么？”

　　“就是你前几天做的测试。”

　　“不影响实战不就行了。”维尔的手很稳，他用镊子把一块精细的铀矿石嵌进仪器顶端，聚变堆的内核非常复杂，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他没有时间和对方说话，抬手打算关闭通讯。

　　“慢着。”管理员加快语速，“维尔，部长让我传话给你，因为你烧光了将近五十年的经费，从现在起，收回你的驾驶权限，包括学院那台你自主研发的s级机甲，会有人顶替你在部门的位置。”

　　说完之后，管理员屏息静气等待他的反应。

　　维尔的动作停下，乌沉沉的眼睛看过来，“你说什么？”

　　管理员很清楚他的性格，维尔是白鹰星际学院的军校生，为战略部从研发设计、维护修理到全面更换初代控制系统，可以说是无所不包，费尽心血，别说薪水了，短暂的军旅生涯出生入死，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功劳苦劳半点没捞着。当初可是部长本人把他提去前线的，现在连出面都不出，却要管理员来解决。

　　“当然，如果你愿意参加军部的公开会议，解释一下自己的行径，这件事还有待商榷……”

　　“你没睡醒？”

　　管理员稍稍吸了一口气，维持着笑容，“反之，你需要回白鹰星际学院，补完这三年漏掉的课程。”

　　“当然，这不是我提议。按照我的想法，把你放回学院，显然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咔……”

　　维尔挂断了通话。

　　管理员片刻转向远处的天际，感慨般叹息：“再也没有比这更盛大的烟花了。”

　　.

　　细弱模糊的动静传入耳畔，那声音像是穿透了水面般越来越清晰，似乎在离他很近的距离。

　　维尔睁开眼睛。

　　头顶刺眼的光线让他好一会儿都视线不清，感觉到脑袋像被重物敲了，泛着尖锐的嗡鸣，他正躺在不知道是什么的方盒子里，眼皮上方晃着一道黑色的人影，对方像是在对他说话，维尔却无法听清。

　　直到对方撕扯开了一层薄膜，面前布着寒气的玻璃盖打开，维尔认出这人是他的同学布莱恩。

　　作为部门少有的beta男性，布莱恩负责为机甲做数据检测。维尔刚进学校就认识他，因为经常信息对接，关系很是熟稔。

　　“你没事吧？”布莱恩问。

　　维尔疑惑地正想问这是哪里，就听布莱恩接着说：“你怎么被装在医疗舱里寄回来了？”

　　“……”

　　不用猜。

　　一定是战略部动的手脚。

　　维尔总算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在接到管理员的通知后，就直接去找部长，而这位老谋深算的部长清楚维尔不会听调令，先一步采取了措施，他撤销了维尔的通行证，并且提前准备好了医疗舱，麻醉气体导致他昏昏沉沉的两三天，醒来后已经到学院了。

　　维尔太大意了，完全没有料到战略部对外无能为力，对内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

　　他勉强压住脑海里的刺痛，伸出湿漉漉的手抓住边沿，撑坐起身，看布莱恩在旁边不断撕扯着什么，“你在做什么？”

　　“我在撕外面的包装纸，”布莱恩经常帮部门收件，他刚收到这份沉重的大件，还以为里面装的是货物，谁知道拆开一看，医疗舱里竟然躺着昏迷状态的维尔，“他们还给你准备了保鲜膜呢！”

　　维尔捡起用塑封起来的纸单，看到上面印着自己的精神共振试验报告，感到了莫大的嘲讽。

　　布莱恩接过他手里的纸，仔细览过一遍，“为什么你的精神共振测试会不达标？”

　　维尔是学院少有的高精神阀值保持者，这种测试对他而言轻轻松松，他面无表情地道：“战略部把我遣送回来的借口。”

　　布莱恩却正儿八经地注视着他，“维尔，你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休息一段时间吧，最好去做一个身体检查。”

　　“除了战场的事，你应该考虑点自己。换做别人我不会说这话，可你不一样。”他扭头望了望左右，然后压低声音：“你是不是忘了你是omega？”

　　维尔是个货真价值的omega，作为帝国稀缺资源，他本来应该一分化就被送去密切保护起来，等待成年后分配给一个精英alpha，天知道他是怎么逃过审查混到军校里来的，在此之前，白鹰星际学院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omega学生。

　　布莱恩也是因为一次意外发现这人利用芯片入侵系统，更改体检数据，险些被对方灭口，他再三保证会保守秘密，但得知真相整个人都裂开了。

　　维尔一向对外宣称的性别是alpha，他实在是自以为是，除却作风和脾性，其实维尔的身形在部门一堆粗犷的alpha里面算是清瘦没有存在感的，他的长相则极其引人注目，当初他一入校学院论坛就为了讨论他的脸，盖了无数栋高楼，至今仍然热火朝天，因为没有照片还招来了隔壁军校的嘲讽，新闻部想拍一张贴在首页上，结果半个月都没找着人——维尔上课的概率非常少，他基本上都泡在机甲部门里，最后新闻部还惨遭拒绝。

　　维尔坐在医疗舱里，望着面前的布莱恩，他有着一双纯净而空朦的蓝眼睛，眼尾微垂，他平常看人的时候总是透着冷意，这会儿潮湿的额发搭在眉间，目光显得有些少见的茫然，他眨了眨眸子，“再说吧。”

　　布莱恩无奈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