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子》绿柳涟漪

1、琛子

　　今夜是上弦月。
　　琛子熟睡在临时搭起来的木板床上，冰冷的月光正透过开得妖艳的夹竹桃倾斜在琛子略黑的小脸上。
　　琛子的家临街，十字街口正在上演电影，村里的庄汉们在一天的劳碌之后也趁着晚间微凉的风提着马扎摇着芭蕉扇来凑热闹。放映的机子像一个疲惫的老人，吱吱的，困难的转动着。惨白的灯周围围了一圈好奇的小孩子，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只飞蛾拼了命的撞向灯罩，于是灰白的银幕上多了一片飘忽的影子，画面上的狼正张了血红的大口觊觎瘦弱的羊群，或许还有人群。
　　庄汉们一手摇着芭蕉扇一手不停地在身上抓挠，女人们也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女人永远不会缺少说长道短的话题。
　　“听说没有？”大嘴巴的张婶瞥了一眼琛子家黑沉沉的门洞：“老四家的又怀上了。”
　　“是啊，是啊，都第五胎了。别再是个丫头，那可就是‘老绝户’了……”瘦瘦的李嫂插嘴道。
　　“可惜了（念liao）的，年前白糟蹋一个大胖小子。”说话的是个抱着娃的年轻女人，说话的同时小心的为儿子驱赶开身边的蚊虫。
　　“哎，他们家三丫头不是送到齐堡去了吗？”
　　“是，听说是送给远房的表舅了，包工头子，那孩子才有福呢。”张婶消息灵通。
　　…………
　　“嗷呜——”电影里悠长的狼嚎突然出现，群狼冲下了山，狼王站在山巅用阴沉的目光看着山下的村庄——也看着银幕外的人们。
　　门外的窃窃私语并没有打扰到琛子的睡眠，那一声狼嚎却让熟睡的孩子猛然清醒过来，五岁的孩子胆子太小。琛子撇撇嘴，刚要冒出喉咙的哭声却生生的掐断了，连眼泪也不敢往下掉。琛子畏惧的向木板床的角落缩去。
　　琛子的目光正落在昏黄的烛光下一个老妇人沟壑纵横的脸上，那脸上薄薄的两片嘴唇正在上下翻飞。
　　“这一胎又是女娃，明儿去县城把胎打了。”她顿了顿，脸上的沟沟坎坎里都盛满了对眼前人儿的不忿：“我都打听了，西新村有一户人家想要把他们的男娃换个女娃，过几天，把琛子送过去吧。”
　　琛子乍然听到奶奶喊自己的名字，赶忙鸵鸟似的闭上自己的眼睛装睡，圆圆地小脸在夹竹桃的映衬下居然也有一种稚嫩的美丽。老妇人凌厉的眼神扫过琛子的木板床——琛子家的房漏了，雨水吧炕都洇塌了，幸好是夏天，赶着修好还能赶上冬天用。
　　琛子的奶奶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微驼的脊背和满手的老茧就是她的勋章。她一辈子生了五儿一女，除了琛子家，每户都有男丁传宗接代，对于琛子妈这样一个另类自然是不满已久。
　　琛子奶奶目光复杂的端详了琛子一会，又看了一眼躲在阴影里的儿媳，叹了一口气，转身推开琛子家破败的门，走了。
　　屋里一时静悄悄的，电影中厮杀的声音清晰地传进琛子的耳朵，似乎连窃窃的私欲都不知飘散到世界的那个角落了。琛子的身子绷得紧紧的，眼珠紧张的在眼皮下转动着，本来微黑的小脸此时一片煞白，仿佛正有一只沾满血腥的狼跳进了琛子家狭小的院子，阴险的四处闻嗅，在斑驳的阴影里沉默的穿行。
　　月光已渐渐的移了开去，琛子逐渐陷在黑暗的泥沼里。琛子颤巍巍的张了口，正要喊一声“妈妈”，却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门外彻底的安静下来，飞蛾虚弱的在灯罩下扑动着翅膀，奄奄一息。银幕就忽然的清晰了，清晰到能看见那一滴滴的鲜血沥沥的滴下。
　　琛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在夜里竟闪着幽幽的光。

作者有话说

　　第二篇文章出炉，呵呵，筒子们，鼓励我一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