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情深》草木深深深

5、铭记

　　胡柏走了之后，林川云总是活得浑浑噩噩，日夜颠倒。
　　他经常到那家曾经他们常去的酒吧，点上最烈的酒，在胡柏曾精心布置的包厢里猛灌，一醉就是一天。
　　酒吧老板是他们俩的朋友，在得知胡柏去世的消息之后很是错愕，扼腕叹息地埋怨世界的不公。见林川云如此伤痛浑噩，他想出口劝阻，却也知道再多的规劝都是无济于事。
　　有些伤痛，必须让林川云自己学着消化，学着去接受。

　　胡柏去世的两个星期之后，肖舟打电话约林川云出来，说有事要和他当面说。林川云直接让他到酒吧来找自己，然后又继续喝酒把自己灌醉。
　　肖舟到酒吧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昏暗的包厢里，林川云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躺在沙发上，手里还握着一个酒瓶，打着酒嗝，见有人进来也只是侧头瞥了一下，然后再昂起头灌了两口酒。
　　口中盛不下的酒顺着嘴角流到沙发上、衬衫上，但他还是像感受不到一样，麻木地继续着动作。

　　肖舟什么都没说，而是冷静地走到他面前，倒了一杯清水泼在他的脸上。
　　林川云被泼了一脸水，瞬间清醒，气愤地瞪着肖舟，以示对肖舟的不满。
　　“酒醒了吗？”沉寂许久，肖舟主动打破沉默。他的语气冷冰冰的，不夹杂一丝情绪。
　　得知胡柏死前和林川云吵架，心情不悦之后，他气不打一处来，哪怕他知道胡柏的死不是林川云的错。

　　他从小和胡柏一起长大，见证了胡柏的成长，也见证了胡柏和林川云的爱情的全过程。
　　他知道胡柏去世之后林川云比他更难过，也知道没有人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他还是气愤，气愤林川云在胡柏过世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冷落、忽略了胡柏，没有好好照顾胡柏。
　　可是一切都在见到邋遢的林川云时顿时消散了，他的心突然变得无比平静。

　　林川云意识渐渐清明，脑袋还是很痛。他问道：“你来做什么？要和我谈什么事？”
　　肖舟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在他右侧找了个没有酒渍的位置坐下来，从包里掏出一个U盘递给了他。
　　“这是胡柏的U盘，落在我那里了，他生前曾到我那儿办公。看得出来他一直很宝贵这个U盘，所以找到之后我想了想，还是交给你保管比较合适。”
　　林川云接过U盘，神色有些恍惚。

　　肖舟也不想再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于是直言道：“还有一些遗物，在我的车上，你待会和我去取。”
　　“林川云，我这次来的目的不是看你自甘堕落，败坏身体的！我和你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对胡柏的感情，但是我更知道胡柏对你的感情！他对你的感情比起你对他的感情过无不及。你觉得胡柏要是知道你现在成了这个臭德行他会安心吗？”
　　林川云不语。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肖舟拉起林川云就往外走，让他拿走胡柏的遗物之后就头也不回地开车走了。
　　林川云看着渐渐变小的车影，虚浮的心出奇地定了下来。他回到酒吧里付了钱，安静地抱着胡柏的遗物回了家。
　　胡柏的遗物不多，大多是他的随身物品，可能当时出去得急，没带什么珍贵的物件。

　　林川云拿出胡柏的手机和生前最喜欢的鞋，把剩下的东西归到一边，熟练地解开手机锁。
　　他的手机密码是胡柏的生日，胡柏的手机密码则是他的生日。
　　翻着相册，看着一张张两个人甜蜜的作品，林川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
　　这些天，他刻意不去回忆和胡柏经历过的点点滴滴，刻意地用酒精麻痹自己，刻意地忍住眼泪企图粉饰自己的伤痛和愧疚，可是一切伪装都在这些图片入眼之后顷刻崩塌。
　　他终究还是过不去。

　　林川云哭到失声，差点没缓过气来。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之后，他把手机的图片传上云端，又打开电脑插上U盘，打算把U盘里的内容一并珍藏。
　　U盘插上去之后，显示屏上立马弹出一个“古月木白”的操作框。林川云点了进去，点击播放了里面唯一的一个视频。
　　视频画面昏暗，看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林川云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是他们在一起四周年的庆祝现场。

　　当时胡柏抱着吉他坐在话筒前，轻轻拨弦，开始弹唱起一首《还是爱你》。
　　现场人很多，可是林川云和胡柏深情相望，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胡柏轻轻地唱。

　　*
　　我总是不由自己
　　就算是笑到痴傻
　　哭到不清醒
　　还有你
　　懂得我其实没表面装得那么坚强
　　为了你要与脆弱的自己抵抗
　　黑暗还有多长
　　只要你抱紧我
　　就能一步一步走到天亮
　　……
　　还是爱你不管世界多怀疑
　　还会想起当时狠下的决心
　　……
　　还是爱你不管有多少风雨
　　还会想起别人嘲笑的语气
　　不用再害怕，我陪你回家，好吗？
　　*

　　“我陪你回家，好吗？”林川云曾深情对胡柏说，可是此时却没勇气再说了。
　　他已经没有家了，再无一个地方还有他心爱的胡柏存在，他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给他唱《还是爱你》的胡柏已经不在了。

　　他曾以为胡柏会像柏树一样，常绿强壮，细致耐腐。如果生命有尽头，他也以为自己会比胡柏先走一步，这样好歹能探探路，让胡柏少点坎坷，不至于魂无所依。
　　可现实是胡柏先他一步离开，只留他一个人承受空荡荡的寂寞。
　　他还是相信他们的爱还在，他爱胡柏，胡柏也还是爱他，哪怕他们已经天人永隔。

　　透支了心绪，酒精的后劲和伤心过甚的疲乏感涌来，林川云抱着胡柏生前最爱的鞋，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他的幻觉里，胡柏从未离去，他们之间也从未吵闹分开。胡柏还是老样子，抱着吉他缓缓唱出那首歌：

　　*
　　还是爱你不管有多少风雨。
　　还会想起别人嘲笑的语气。
　　不用再害怕，我陪你回家，好吗？
　　*

　　胡柏，我陪你回家，好吗？
　　黑暗中，林川云伸出手，久久没有放下，仿佛被人牵着，随后脸上浮现满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