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记（短篇集）》Candy唐

7、白兰香(上)

　　抗战的第七个年头，也是上海在日军统治下度过的第七个年头。富人们的纸醉金迷，穷人们的艰难度日，有志之士的隐秘奔走。这座号称东方巴黎的城市何时才能迎接真正的自由，不再受外来的侵略。
　　城中的美琪大戏院中，北平来的元庆戏班正在这里挂牌演出，原汁原味的京韵，大戏院中天天爆棚满座。此时，舞台上正在上演穆桂英挂帅，只见台上的穆桂英，红色战袍，凤眼红唇，身姿矫健。忽的一个眼波流转，她挑起了头上的锦鸡翎，一个筋斗，轻捷得像一只春燕。之后一个站定，将手中的一杆银枪耍得上下翻飞，台下是阵阵的叫好声...
　　二楼一间能一览大厅和舞台的包间内，坐着一位穿着白色旗袍的女子。她的旗袍很精致，立领上是金色的盘扣，腰间绣着一朵大大的粉牡丹。再看其貌，柳眉，凤眼，俏鼻，一点樱桃口，盘起的发髻上别着几粒珍珠，清丽淡雅。她放下手中的檀香扇，端起面前的茶，用茶碗盖拨了拨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浅绿的嫩芽在水中旋转着，茶香四溢。
　　舞台上锣鼓阵阵，京腔韵味，直到散场，观众们仍然意犹未尽。待观众陆续离场，二楼的那位女子依旧没有离开。
　　“师姐。”门帘被挑开，一娇俏的女子走了进来。
　　“碧玉，坐。”苏璇露出微笑，浅浅的让人迷醉，声音有着些许沙哑。
　　“师姐，看我演的可好？”原来这个女子正是台上的穆桂英。
　　“很好，师父老人家在天有灵会很高兴的。”
　　“可是，我觉得还是没有师姐演的好。”
　　苏璇的眼光黯淡了一些，没有接话。“对不起，师姐，我是不是让你想起伤心事了。”碧玉显得有些无错。
　　“没有。”苏璇握了握碧玉的手，脸上是淡然的笑。
　　“你们明天就要离开了，这是师姐送你的礼物。”
　　碧玉打开礼物，是一枚红色的额饰。
　　“师姐。”碧玉的声音提高了几度。
　　“我看你扮穆桂英额前的那块红石有点黯淡了。”
　　“师姐，这么远你都能看见？那是我不小心碰伤的。”不过那只是一块普通的玻璃石，而面前的这块的红石，色泽圆润，价值不菲的样子。
　　“兵荒马乱的，以后这个也可以拿来应急。”
　　碧玉满怀感激的望向师姐，“谢谢你，师姐。”
　　“和我还客气什么，我离开班子这么久了，也照顾不到你。”
　　“师姐，别这么说，你也是身不由己。”
　　“好了，明天你们就要去广州了，我也就不送你们了，要好好保重。”
　　“好，师姐。”
　　短短的见面，终须要分离，碧玉有些伤感，不过她还有件事情不得不说：“师姐…”
　　“什么？”
　　“我们离开北平的之前，张将军有来过戏班，打听我们有没有师姐的消息。”
　　“是嘛”苏璇苦涩的扯了扯嘴角，心中却是一紧，他还记得她？
　　“师姐，还是小心点儿好。”
　　“好，我会的。”

　　戏院外，人群渐渐散去，霓虹依旧闪烁映衬着月色的暗淡。
　　“小姐。”一辆黄包车停在了苏璇的面前。
　　“老陈，让你等我了。”
　　“看小姐说的。”老陈拉着苏璇奔行在夜色中，他发觉拉的车子比之前又轻了些。这位小姐就住在他所住巷子深处的一个两层楼的院落中，家中只有两个家仆，是一对老夫妇。每次出门都会知会他来给小姐拉车，这样他也算是有个固定的收入，逢年过节小姐还会包个红包给他。只是几乎没人知道这位小姐的来历，邻里只道是有钱人家遗落在此的小姐。

　　盛夏季节的南方，热得紧，太阳火辣辣的挂在空中，行人们找寻着阴凉的所在。上海火车站内，一辆从北平开来的火车上，走下了一位男子，白色的西装衬托着他修长的身材，头戴白色的礼帽尽显绅士，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提着两个行李，显得很兴奋。
　　“小武，去叫辆车。”白西装男子摘下帽子，掏出手帕擦了擦汗。此人叫冷思，冷氏家族的二公子，管理着家族中的一项药材行业，做的也算有声有色。此次为了生意，专程赶到上海。风尘仆仆的主仆二人来到了和平大饭店，住进了一间豪华套间。
　　冷思坐在欧式的沙发上，品着咖啡，环顾着这个房间，西式的家具，精致水晶吊灯。柜子上的风扇正摇着吹着。墙上的美人画报，被风扇呼呼作响。画报上的美人，脸庞圆润，皓齿明眸，精美的旗袍，一副上海名媛的派头。他要找的女子现在也是这样的装扮吗？冷思的随从小武提着行李打他眼前晃过，打断了他的沉思。
　　“二少爷，上海真是漂亮，这饭店，在北平也没几家能比的上。”冷思若有若有所思，在这个日本侵略者横行的地方，为何还能如此歌舞升平，是国人太麻木了吗？“二少爷，这次我们要在上海呆多久呀？”小武从小就是伺候二少爷的，二少爷正直宽厚，老爷很看重他得才识，只可惜总是不愿意听凭老爷摆布，在外游学了很久，最近两年才回家，居然很听命老爷的话在家族做事，老爷夫人都有些不敢相信。不过能再次跟着二少爷，他还是很高兴的。
　　“办完事儿就回去。”
　　小武不再说什么，忙活着手中的活儿。

　　之后的几日，小武跟着二少爷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中穿梭着，他觉得二少爷不是来谈生意的，是来寻人的。这日，冷思又一次来到城中古巷边，这里有座桥，短短的，却连接着两岸。听说每逢嫁娶，喜轿都要在这座桥上走过，意有好兆头。
　　早晨的盛夏，在烈日没有跳出来之前，总算让人找到些清爽。比起南方的干燥，南方热得很闷，冷思有些不太习惯。虽然很早，但是这里已经热闹了起来，妇人们在岸边洗衣洗菜，小贩们在小巷中高声的叫卖着，几个挑着蔬菜柴火的人远远的向他们走来。忽然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冷思的视线中，那女子穿着湖蓝色的旗袍，手里拎着一盒点心，珍珠耳坠在耳畔摇曳。她步伐优雅，穿梭在小巷之中。模糊的面庞越来越清晰，在哪里见过？他抬起腿追了过去，却被前面走近的挑夫们拦住了去路。等他越过障碍后，赶到前方的时候，已经看不见那个湖蓝色的身影了。
　　“二少爷，你怎么了？”小武气喘吁吁的追了上去。
　　“没什么。”冷思转了个方向，小武却看到了二少爷脸上挂着不易察觉的微笑。

　　苏璇转了弯，停在了家门口，为什么会有奇怪的感觉，似乎刚刚有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是太过紧张？还是一时恍惚？
　　忽然门被打开，吓的苏璇按住了胸口，“小姐，你回来了。”
　　“张妈，你吓死我了。”苏璇缓过神来，笑着将手中的点心盒子塞进了张妈的手中。
　　“小姐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小了。”
　　“有些年头了，好了，中午吃什么？”
　　“都是小姐爱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