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记（短篇集）》Candy唐

36、心影一

　　阴沉低暗的天空，乌云压在天际，似乎下一秒雨点就会落下。心惠奔跑着，倾尽所有的甩开身后的黑影，终于在体力不支的时候，穿过红房子狭长昏暗的通道，来到后面的花坛。喘气期间，一只黑色的小猫出现在她的脚边。心惠紧张面色渐渐缓和，露出一颗小巧的虎牙。从书包里拿出饭盒，放在了小猫的面前。猫儿喵的一声，把头埋进饭盒里，偶尔猫儿会发出喵喵的叫声。饭盒里是她午餐带的小鲫鱼，她小心的留了下来，没有被抢走，只为了留给这只猫儿。
　　终于猫儿吃完了，抬起尖尖的猫脸，与心惠对视着。纯黑的毛色，光滑如缎，琥珀色的眸子，在白日里看也会觉得一股寒意，似要吸人魂魄。外婆对她说过，黑猫是不吉利的，看到要远远的躲开。可是心惠没有，她觉得自己已经够不幸运了的了，不在乎猫儿的不吉利。
　　猫儿歪歪脑袋，用爪子缕了缕胡子，喵的叫了一声，往后一跃，四肢点着地慢慢后退，一个转身，迅速不见。
　　心惠靠在花坛边，坐了下来，将头埋进膝盖里。膝盖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庆幸今天没有新的伤。今天的不幸运其实无关身体疼痛，只是再次背了个黑锅。下个星期轮到她这个小组出黑板报，小组里官位最高的班长，积极的将教室后面的黑板在上午就擦掉了，下午又因为忽然发烧没有来。下午班主任看到空无一物的黑板报怒了，“是谁，擦了黑板报，下午有领导来检查，这光秃秃的黑板报好看呐？”班主任沉着脸，怒气十足，底下的同学们大气都不敢出。班主任张老师，是在四年级的时候换的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40多岁的妇女，眼角已经有了两条深深的皱纹，听说原来是要去市重点的小学任教，却被分配到这个老小区的小学。
　　“周心惠，你的心很大啊，迫不及待的把黑板报擦了，是嫌弃这期出的不好吗？还是特意为给班级难看？”
　　“我……”心惠皱着眉头，想要解释，还是咬住了唇，她已经听到周围同学的窃窃私语与低低的笑声了。
　　“我什么我，连话都说不清楚。给你1个小时，一个人把黑板报出完。”班主任拿起讲台上的一只粉笔扔在了心惠的桌子上。
　　白色的粉笔在心惠的课桌上划过一道白色的线，弯弯曲曲的像极了小丑裂开的嘴。心惠咬了咬牙，从抽屉翻出少年报和图书馆借来的图画书，想问后面的同学借一本诗集，想想还是忍住了。本想用一副比较大的图画占满黑板，刚刚画了一个轮廓，就被班主任尖锐的声音打断，“周心惠，你会画画吗？都看不懂画的什么，别丢丑了。”
　　心惠停下了手中的笔，脸上流露出无措的表情，配合着身后悉悉索索的笑声。掐了下自己的手指，心惠再次拿过少年报开始抄写选好的短文。班主任不时的质疑，下课时同学们好奇的在后面指指点点，窃笑，心惠努力的不回头，这样的情形不是第一次，当然也将不会是最后一次。
　　喵的一声，黑色的猫儿再次出现在心惠的脚边。
　　“真羡慕你，自由自在的，还有我给你带小鱼吃。”心惠放平腿，揉了揉猫儿脖颈，猫儿懒懒的趴在她的腿边，舔了舔她腿上的伤口，心惠感觉有些痒，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扭曲。腿上的伤是班上的石头拌她的一脚摔伤的，她没有理论，原因是没人看见，如果争执理论会有更多的麻烦。
　　“你是有主人的吧，看你这么干净……该怎么称呼？其实我想叫你小黑的，怕叫错了，你主人再叫你，你会糊涂。”心惠自言自语着，似乎说了很多，似乎又什么都没说。也只有在这一刻，她的心是平静的。

　　隔了一个周末，班长恢复活力，下午活动课的时候，经过心惠身边时，只是说了一句，黑板报出的还凑合就吆喝着男孩子们出去踢球了，女孩子三三两两的在聊天。心惠压抑住心中的起伏，在自己的位置上做作业，原来这种感觉还是需要继续习惯的。控制不住手中笔的力道，透过了纸张。
　　“心惠，把窗子开开，好闷的。”不远处的小楠对着心惠招了招手，又回头继续和同学聊了起来。
　　心惠起身，将身边的窗子打开，一阵风拂面而来，吹起了她额前的发，可以清楚的看到她额迹的一颗小巧的黑痣。
　　眼角的余光撇在了小楠那里，曾经那里的小楠和雯雯算是她的好友，现在也是朋友，只是在她心里已经谈不上那个好字了。
　　三个人要好是因为回家要走同一条路，时间久了，自然就会亲近一些。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隔阂。
　　似乎是上个秋天，桂花飘香的日子，空气里弥漫着桂花的香味，心惠前一天还吃了奶奶做的桂花糖糕。第二天就被班主任罚站在了讲台，和她站在一起的还有小楠和雯雯，一头雾水的心惠不明就里，好一会儿才明白，原来是小楠和雯雯偷摘了回家路上一个户人家的桂花，被主人追了出来，告到了学校，而心惠与小楠站在一起的原因是，小楠说心惠也在，还有几个男生也证明小楠说的话。心惠当时蒙了，盯着小楠与雯雯，小楠低着头抹着眼泪，雯雯躲着心惠的眼睛。那时候的心惠委屈的泪落了下来。还好有同学看不过去，说心惠那天回家没有走小楠回家的那个队伍。而班主任似乎没有采纳这个能证明心惠清白的证词，而将心惠一同纳入了小楠一行人的惩罚当中。惩罚是什么？抄袭校规100遍，还是罚站？心惠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小楠雯雯没有一丝的愧疚，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还有从那时起，她就不再落泪了，似乎那天将所有的眼泪都流完了。
　　原来被同学戏弄欺负会传染，连好朋友都会加入那个行列。记得开始被男生戏弄恶作剧的时候，外婆还会去接她，但是外婆要照顾生病的外公，眼睛也越发的老花看不清楚，心惠就不要外婆接了。向父母抱怨被调皮的男生扯头发，抢书包，爸爸说那是男孩的天性。同学的陷害，妈妈说，没有太大的后果，就让它过去了，要和同学搞好关系。老师的刻意偏袒，爸爸妈妈说只要你学习好，老师自然会对你好。
　　这样的话，心惠听到过几遍后，就不再想听了，平日都住在外婆家，和父母相聚的日子，心惠也不再说些在学校的事情了，父母自然以为她的校园生活是愉快的。
　　最后一个句号，心惠做完了作业，等待着放学回家，她恨回家的时刻，因为还是小学生，学校要求学生们结队回家，她不得不和小楠雯雯走在一个队伍里，还有那几个调皮喜欢追她打闹的男生。曾经那几个男生也会对小楠雯雯恶作剧，却在忽然一天他们一起将矛头都指向了心惠，是该为自己感到伤心，还是为小楠雯雯感到欣慰呢？如果是善良的心惠会认为是后者，可是在他们在一起一次次追闹心惠的时候，心惠心底的一点点的善良开始消失殆尽。
　　在回家的路走到一半的时候，那群同学又开始追逐于她，心惠开始不停的奔跑，踉跄着差点儿要被追上，咬着牙，想摆脱身后的追逐，快点，再快一点，心惠不停的在心底呐喊着。
　　终于，她跑进了红房子里幽长的通道，这条昏暗的通道莫名的阴冷，白日里有时都会伸手不见五指。所以那些欺负她的同学都不敢进来，曾经石头和李亮自以为胆大进去过，却被里面莫名的黑影吓的退了出去，边逃边喊有鬼跑了出去。隔天班级里就又谣传心惠是鬼的玩笑，因为只有鬼不怕黑暗，不怕鬼。
　　蹲在红房子后面的花园边，心惠不停的喘着气，今天又逃过了，心惠仰着头，凉风落在她的嘴角，今天又是一个阴天。喵的一声，心惠看到那黑色的猫儿蹲在她的脚边，仰着头，眼神是无辜和莫名的，心惠从书包里拿出一块小包装的饼干，拆开放在猫儿的面前。
　　“这是爸爸出差带回来给我的，只有一块，我给你了。”猫儿喵了一声，舔着裹着糖霜的饼干。
　　“只有一块，你也舍得给小黑？”
　　“舍得。”下意识的回答，却在下一秒，心惠吓的跌坐了下去，有些紧张，身体开始紧绷，手指有些麻麻的。循声望去，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生。黑色的西裤，浅蓝的衬衫，红领巾，红色的校徽别在胸口，心惠认得，这是他们这个城市最好的一中附小的校服，也只有那个小学才有校服，附小是政府大院和政府附近居民的小孩才能上的小学。
　　“我还一直想说，小黑不爱吃我为它准备的吃的，原来在外面有好吃的。”好听的声音，风也变得柔和。心惠却心慌的抱起书包就跑，她没有看清那个男孩的样子，只记得那个好听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