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满星河》仲春十一

2、第二章

　　黎星满忙到凌晨三点才睡，早上起来时头痛欲裂，对面床上的伊万还在睡，窗帘不透光，只在缝隙间漏了一点光亮进来。

　　房间里只有空调的运作声，黎星满轻手轻脚下了床，进了洗手间，洗漱完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外面又起了小雨，窗外便是河，河两旁的垂柳被雨雾包裹着，看的不是很真切。

　　昨天约定今早9点出发，黎星满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把伊万喊起来。

　　伊万洗漱完，随手拿起一个粑粑柑剥皮：“你昨天那么早回来真是要回邮件？”她塞了一瓣橘肉放进嘴里：“是不是阿姨有消息了？”

　　“不是。”黎星满低着头扎头发，一束马尾在她手里一拧一缠盘了起来。说完又进了洗手间整理洗漱用品，她经常出差，自有一套洗护用品。

　　伊万跟到洗手间门口：“你这个回答是针对我第一个问题还是第二个问题？”

　　黎星满把毛巾折好放进袋子了，看了眼腕表，出了洗手间，岔开话题：“已经八点三刻了。”

　　伊万和黎星满是大学校友，伊万比她高一届，导演专业。黎星满主修市场策划，当时学校要拍一组宣传片，黎星满由老师推荐，一起参与。彼时伊万临近毕业，宣传片也作为她的毕业设计，很是成功。

　　毕业后伊万跳槽了几次，最终进入周申浅的D.D，黎星满那时刚毕业，也被伊万带进了D.D。
　　伊万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得知黎星满母亲的情况。黎星满的母亲温舒蓉，在黎星满高考结束之后，未留只字片语，突然失踪。后来伊万有问过她：“那你爸爸呢？没有和你一起找她吗？”

　　黎星满摇摇头，伊万只当是她父母感情不和，可能对于她的母亲，她的父亲并未上心。

　　回申已经临近中午，前台小白帮他们点了餐，用完餐，几人碰头开个会，再次梳理好广告短片中的亮点和核心，各自忙了起来。

　　宋辞在苏城待了几天，回到申城直奔琛辛，到时已经将近17点，从电梯出来后直接进了蒋沉的办公室。

　　蒋沉听到开门关门的声响，没抬头，拿着签字笔在文件上落完款，合上笔盖往桌子一丢，往后靠进皮椅里。他点了支烟，深吸了一口，半掀着眼皮看宋辞：“浪够了？”

　　宋辞拿起他办公桌上的烟盒，磕出一根凑到嘴边，也不点燃，就这么噙着，靠在桌前：“哪能啊，在进入婚姻坟墓前，我不得好好享受最后一个月的单身生活。”

　　“半个身子都埋进黄土了，你就放过那些小姑娘吧。”蒋沉也不多提点，宋辞属于联姻，他心里比他有分寸。宋父在申城位高权重，宋母也叱咤商界，这门亲事一个月前定下，和莫家的独生女，莫香子。

　　莫家代代从商，也代代单传，到了这一辈，是女儿。莫香子虽然是女孩但深得莫家上下宠爱，没有逼迫她学习商业之道，而是选择了她热爱的音乐。她现在是国内小提琴界的新秀，已经开了几场个人巡回演奏会。

　　莫家只有这一个女儿，但几辈的心血不可能拱手让人。莫香子主动提出联姻，但有条件，只能是和宋家的宋辞。

　　宋辞对莫家不陌生，但对于莫香子很陌生，虽然和蒋沉他们都在一个圈子，但从未见过，她比他们小了几岁，读的又女校。也是在得知联姻才特意去搜过照片。长的清秀，娃娃脸，不是宋辞喜欢的类型。

　　两人聊了会即将上市的产品，聊完外面已经黑透，春雨淅淅沥沥的，拍打在玻璃窗上。蒋沉起身，又点了一支烟。两人手机同时震动，他含着烟微眯着眼点开微信，扫了一眼。

　　是他们的发小群，邵孟寒晚上组了个局，庆祝宋辞即将结束的单身生活。

　　两人驱车去了会所，揽胜和大G一前一后进了停车场，锁了车，进了电梯。宋辞整理下衣袖，问他：“你就不好奇我在苏城古镇碰到了谁？”那晚蒋沉没回他。

　　蒋沉双手插在兜里，神情默然，盯着电梯里的数字，红色字体一个一个跳跃变化，半晌才开口：“没兴趣。”

　　宋辞刚要开口，电梯到了楼层，他也不再说。进了包厢后，里面已经开局有一会儿，邵孟寒怀里搂着一个姑娘，正在打牌，见两人进来，把牌一推：“不玩了不玩了。”其他人嚷着他耍赖，不让他走，邵孟寒散了手边的筹码，众人才作罢。

　　三人坐在靠近吧台的高脚凳上，面前一人一杯酒。

　　“连宋辞都要即将脱单了，蒋沉你什么情况啊？”邵孟寒指指身后玩牌的女伴：“她小姐妹可不少，要不给你介绍几个？”

　　“留着自己用吧。”蒋沉轻嗤了一声。

　　邵孟寒在他们圈子里出了名的过肾不过心。

　　宋辞拿烟的手肘碰了碰邵孟寒，一脸贱兮兮：“听说周家铺子里刚到了一批鹿鞭，赶明儿给你送几斤。”

　　“宋二狗你也嘚瑟不了几天，等你结婚了有人治你！”邵孟寒弹了弹烟灰：“莫香子怎么会看上你个二货！”

　　“大概看上他是只雏儿吧。”蒋沉笑着喝了口酒。

　　“哈哈哈哈哈哈哈……”邵孟寒呛了口酒，一边顺气一边指着宋辞，笑的脸都变形了。

　　宋辞笑骂了两句，想到什么，神色得意：“蒋沉，有你喊我大爷的那一天！”

　　包厢里其他人虽说都在一个圈子，但有些只是父辈生意往来，真正交心的寥寥无几。他们三人从小玩到大，邵孟寒大他们几岁，三人又是许久未聚，不免多喝了几倍。

　　直到将近午夜才散了局，众人都喝了酒，会所有专人代驾，三人走的比较晚，在等代驾把车开过来。

　　黎星满今天是被吉瑞的市场李经理约出来的，对方表示样片拍出来的画面不符合他们产品消费者的审美。样片两天前就已经给到吉瑞，今天才反馈，而且，是今天晚上十点。

　　D.D一惯把服务放在第一位，听到对方约见的地点，黎星满虽然有点奇怪，但并未多想。从她居住的地方到会所需要过江，她打了车，上车后督促师傅麻烦快一些。

　　路上她反复看了合同里吉瑞的拍摄需求，又拿起手机里的样片，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哪里不对。
　　下了车已经十点三刻，她快步走进去。

　　在黎星满坐下后听到对面李经理罗里吧嗦说了一大通后才知道原因。

　　“黎小姐，我们是卖胸罩的！你们找来的模特这胸也太平了吧！你看看片子，谁会有兴趣看，谁会有兴趣买呀？”李经理喝了酒，一张嘴，酒气冲天。黎星满忍的辛苦，趁他转身倒酒的时候，身子稍稍往后挪了挪。

　　“是啊，黎小姐，要么你们换模特，要么我们换合作方！”李经理的助理是个矮小的男人，很黑，说话时露着一口黄牙。

　　李经理给黎星满倒了一杯酒，替她端起来，转头训斥助理：“多嘴！”随即把酒吧塞到黎星满手里。

　　黎星满端着酒杯，没有喝，她思酌了一会儿，开口：“李经理，换模特没有问题，您对模特还有其他要求吗？”

　　当初样片里的模特是吉瑞定的，吉瑞这款文胸走的是清新路线，不适合大胸的模特。不过既然吉瑞要换，也只能按照他们的要求重新设计拍摄方案。

　　“哎呀黎小姐，我们其实要求不高的！”李经理一听她这么说，一脸色相一个劲儿的往黎星满身前凑：“其实像黎小姐这样的，非常适合我们这款产品！要不黎小姐你换上我们的胸罩，我先看看效果？”他说完，身后助理往前递来一款文胸。

　　黎星满这才觉得被人耍了，第一反应就是把手里的酒往他头上泼，然后提着包拔腿就跑。

　　李经理和助理反应过来时，黎星满已经拉开包厢的门，他骂骂咧咧的就往外追。

　　“臭娘们儿，给脸不要脸！装的一脸清高，指不定被多少男人操！”他见黎星满跑向消防通道，也跟了下去。

　　黎星满几乎是抖着双腿从楼下跑下了，没敢进电梯，怕还没等到电梯他们就追上来。短短的四层楼，她觉得好长，脚下的楼梯好像没有尽头，头顶上方传来李经理咒骂的声音。楼梯间只有荧绿色的灯光，好多年前蒋沉还骗她，说这是鬼火的颜色。

　　又想起蒋沉，黎星满恍惚。自己好像一只离开水的鱼，喘不上气，呼吸困难。她大口呼吸着，拼命往前跑。刚刚在包厢里她注意到有监控，但现在所处的楼梯间，不敢保证有监控。

　　稍不留神右脚歪了一下，她忍者痛，快跑了几步，已经到了一楼，她用力拉开消防通道的防火门。

　　大厅刺眼的灯光让她微眯了下双眼，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跑到楼梯转角处的身影，慌慌张张跌跌撞撞继续往前跑。

　　然后撞进一个人的怀抱。

　　黎星满看到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很大，手背上青筋突出，抓着自己的手臂。鼻尖有股清冽的香混着烟草味。她刚准备抬头，身侧听到宋辞的声音：“黎星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