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之西》青叶子猫

5、‘李老师’

　　下课的时候我总看见杜溪倚在走廊栏杆上。有时是靠着手舞足蹈地比划，有时是懒洋洋地趴在上面东一句西一句地瞎扯。老师走过的时候，就甜腻腻地叫一声老师好。老师们听到后一般都会被逗笑起来，有的还会打趣杜溪一声，什么小皮猴子，什么就杜溪嘴甜地和抹了蜜似的。
　　但是语文老师李老师很奇怪，像是不太喜欢杜溪。每次杜溪打招呼，就是点点头，都不看杜溪一眼就过去了。
　　我以为是李老师严厉，杜溪也还是每天李老师李老师地叫着，便也习惯了老师的反应。
　　但是李老师上课的时候也是会笑的。尤其在点陈西楼回答问题之后笑得特别欣慰。末了还总会指着陈西楼对我们感慨一句：“看看，这才优秀的学生”。
　　陈西楼作文写得很是不错，老师刚开始教议论文就能将道理说得清清白白。文字之间总是有着一股犀利之气，满得像是要溢出来。大概这也是李老师偏爱陈西楼的原因之一。
　　但就依我不成器的眼光来看，方楚的作文，未必就见得比陈西楼差。也是我三番五次的哀求，方楚才舍得把她那宝贝作文给我看看。
　　怎么形容呢，方楚的作文，像是小桥流水，市井喧哗。初见只觉平平无奇，但读进去之后又会觉得巷弄间的烟火气一点一点地漫开来，很涩很涩。
　　我手舞足蹈地跟方楚形容她的作文的时候，她眼神好像亮了亮。虽然她就应了我一句“哦”，但是在那之后，我每次想看她作文都不用跟她磨嘴皮子了。
　　李老师每周都有作文布置下来，我以为方楚的作文迟早会被李老师念的。但是一次，一次，又一次，都只有陈西楼的作文被念出来。

　　第一次月考来得很快，成绩也紧接着公布了。陈西楼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杜溪身为班长，成绩只是中游偏上，又引来一些议论;方楚偏科很严重，语文全班第一的分数，总成绩却是排到了倒数。
　　而我嘛，也只能说是平平无奇，一个和杜溪差不多的，不上不下的十多名。没有很优势的科目，也没有撇脚的。
　　我看了方楚月考答卷上的作文。我觉得这次作文不可能有人比得过方楚。我偷偷摸摸在他们传递陈西楼的优秀答卷时，凑个脑袋过去看了一眼，回来之后信誓旦旦对方楚说，陈西楼这次的作文绝对比不上她。我就不信这次方楚全班第一的语文成绩作文还不会被念。方楚反而没有什么兴趣，清清淡淡地哦了一声。
　　结果李老师讲卷子的作文课上，依旧只念了陈西楼一人的作文。
　　方楚从来不抱怨，一双眸子总是波澜不惊，仍旧是每天闲时抱着她的大本子埋头写。问她在写什么，她总是说：“日记，随笔，小说，或者杂谈？谁知道呢。”
　　有一次我帮数学课代表谢宇把交上的作业送去办公室，恰巧李老师和陈西楼都在办公室。转身放作业的时候，我听见陈西楼对李老师说：
　　“听说这次方楚的作文是最高分，老师怎么不在课上念念？”
　　“终归是差生写的文章，小家子气。”
　　“我借她作文看了看，觉得，嗯，还是有很多可以学习的地方，”陈西楼略略顿了一下，“况且，我听说还有隔壁班的老师借了她的作文，打印出来给班里每人发了一份，当范文展示。”
　　“我知道了，不过我自己的学生我心里清楚。你也是，作文好好练练，你一个优生不要总是被方楚抢了头。”
　　陈西楼止了话头，轻轻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办公室。
　　我理了理手中的作业册，假装恰好放下作业，转身跟上了陈西楼。
　　出了办公室后，陈西楼注意到了我，顺便打趣我说：“谢宇那个家伙又指使你帮他做事了？”
　　“没，反正多跑两趟而已不算多累。”
　　“跑得多了，以后就不止一个谢宇喊你做事了。”
　　我愣了一下，一时分不清他是在好意劝告还是带了些威胁成分。
　　而他或许也很快意识到了语气的不妥，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让人觉得你很好支使的话容易多很多麻烦事。”
　　我觉得这应当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搪塞了几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多些麻烦不一定是坏事。话说回来，刚刚——唔，你觉得，李老师怎么样？”
　　“嗯？怎么样？”陈西楼眯起眼睛打量我我，像是在揣摩这个问题背后的我到底想问是什么。
　　“就是，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关于刚刚你们在办公室里说的那些。”我咬咬嘴唇。
　　陈西楼眼睛又眯了眯，末了叹了一声。
　　“对我来说，李老师当然是很好的。”
　　“但是，如果驯马者手下有两匹各有千秋的好马，该怎么驯呢？”
　　“若是捧一杀一，被捧的那匹马，究竟是会因为感受到了更大的价值而跑得更快，还是会因为骄傲自满就此止步？”
　　“或者说，对于被杀的那匹马，是何其的不公平。”
　　我没有再说话。
　　临近教室的时候，我转头问陈西楼：“那杜溪呢，你觉得她怎么样？”
　　陈西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的小脑瓜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十万个为什么吗？”

　　他终究轻巧地避开了这个问题，这本应在我的意料之中。
　　但我还是没来由地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