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的歌》达纳苏斯群星

6、阿尔戈英雄（六）

　　沙织自进入梦境起，时间就开始了奇诡的倒流。她从极乐园甜美馥郁的草地坠回了悲伤的阿刻戎河。她自杀在撒加眼前而觉醒穿越生死的阿赖耶识，于是从石床上坐起，听见了战士归来的脚步声......
　　梦操控着又被按了快进，时间加速倒退。她看见无数村庄、城镇被大雨倾倒，自己却身中黄金箭倒在圣域的台阶前。她在星矢的怀抱里坠下山崖，那是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少年炙热的心跳，她为此而悸动。
　　她坐在银河擂台的观赛席上，冷眼看着斗士们相互搏杀，直至重伤到再也站不起来。她按自己想象中雅典娜的样子来打扮，却又戴上了许多自己喜欢的珠宝。她只在意自己的计划，并不时饮上一口香槟来彰显自己尊贵。
　　她剪着短发，穿上了马术课时的小礼服与长靴，骑在同龄的男孩邪武身上，并把他当作小马驹一样鞭打，催促着要他爬得再快一些。
　　"原来雅典娜的本性也不过如此。"梦的深处穿来了科尔的声音。
　　"科尔？我竟然还梦到了科尔了吗？"她也不自觉地在梦里发出了声音。
　　"雅典娜啊，这样的你，还要理所当然地宣称圣域是正义的吗？神话时代的你何时做过如此奴役人类的事情，转生到了人间后受人类的影响，竟然变得如此顽劣。"科尔突然从虚无里走出，将幼小的沙织从邪武身上提起来，重摔至地上。
　　"痛......"她感受到了无比真实的疼痛感，仿佛置身于现实中，但她醒不来。
　　"哈迪斯大人是对的，人间早就该陷入永夜中，让一切都转化为无知无识、无欲无求的纯净亡灵。"科尔上前，掐住了沙织的脖子。
　　她感受到了来自敌人手上冰凉而真实的温度，窒息感也是真实的。她终于意识到，此情此景不仅仅是梦那么简单。
　　"你放开沙织小姐！"邪武冲上来用头狠狠地撞在科尔身上。
　　"小蚂蚱蹦起来也挺烦人的。"于是她暂且松开沙织，转而将邪武提了起来，"该死的东西，即使是在梦里也要这么护着曾经欺辱你的主子吗？"
　　"不许这么说沙织小姐。"邪武奋力地踢着两条腿，使劲喊道，"我是自愿给沙织小姐当马骑的！"
　　"碍事！"科尔手上一用力，将邪武捏地粉碎。
　　"不要！"沙织伸手想要抓住那个从小一直无条件服从着她的身影，却只有虚幻的碎片从她的手中穿过。"你把他怎么了！"她无比悲愤。
　　"放心，他只不过是从梦中醒来了而已，倒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吧。你现在是实体，却又只是六七岁时的状态。"
　　"什么！？"她不曾想到自己敌人竟然还有着这般能力。
　　"纵然你是雅典娜，这个年龄阶段的你，又能做到什么呢？"科尔再次发动一击，将沙织打倒在了地上。而当沙织再次起身时，却已是穿上了圣衣。
　　"怎么会......"这回轮到这位命运女神惊讶了。
　　"很不巧，以防不测，我今晚是握着自己的圣衣入睡的。不过，也确实没想到你会从梦境里潜过来。这是梦神的能力吧？"
　　"墨尔普斯，三千梦神之首，吾兄修普诺斯之子。"她提起这些名字时，脸上颇有自豪感。
　　沙织提起缩小版的盾牌，又伸出手召唤，于是胜利女神权杖也穿越现实与虚拟来到了她手中。
　　"阵仗倒是很齐全了，可是幼年体的你，又能抵抗多久呢？"科尔的身体里迸发出一阵强劲的黑暗能量，再次将沙织重伤。
　　"科尔，何至于此？你的两个哥哥还有哈迪斯即使被杀了还是能复活的，就算□□没了也还有别的办法，不过是复活的周期会变长很多而已。圣战打了无数次，大家都生生死死了很多次，这一次又何必苦苦纠缠着我要复仇呢？"
　　"哼，看来你是一点都不知道你闯下了多大的祸。"科尔将沙织提起，狠狠地在她肚子上又打了一拳，"你错就正错在不该毁掉哈迪斯的肉身，不该杀死我两位哥哥的肉身。"
　　"我如果不去杀他，他便不会停止日食！"
　　"你知道这导致了什么结果吗？由奥林匹斯系掌控的那部分地下王国前所未有的虚空，就连结界也崩坏了。北欧那边的邪神海拉趁机率兵从她的海姆冥界打了过来，将我们的领地统统占了去。"
　　"你说什么！"这结果显然也是大出沙织的意料，或者说她想都没那么想过。在此之前，不管圣战打得多惨烈也从未有过其他世界的神趁虚而入进行侵犯的先例。当然，在此之前，也没有哪次圣战做到了打进冥界杀死哈迪斯的真身。
　　"我们这一边的亡魂无处可去，要么被海拉所奴役成为被她操控意志的亡灵军，要么徘徊在生与死的夹缝中，不得安息。"她再次将沙织重摔在了地上。
　　"或许这些也还不够重要，海拉也怕奥林匹斯的神族随时打回去，所以日日夜夜地修建防御工事，不断挖掘冥界的矿石打造盔甲和武器。如果她挖得深一点，再深一点......"
　　科尔看到沙织变得铁青的脸色，露出玩味的笑容，继续说道："是的，再深点......那她就会发现塔尔塔洛斯！如果她再一不小心打开了它的大门，我们谁也说不好放出来的都会是些什么东西......"
　　"那你现在还来杀我做什么！赶紧去通知奥林匹斯的主神们，阻止海拉！"她无比地焦急。
　　"诸神自然是什么都知晓的，不像你，转生在人间自行蒙蔽视听。但是，除了你，还有谁拥有那么庞大的斗士军团去和海拉的亡灵大军对抗呢？高贵的神们，谁又愿意去面对那帮污秽之物呢？他们甚至更宁愿放出那些在塔尔塔洛斯里关着的泰坦神来，让他们和海拉先打个昏天黑地再说。毕竟他们即瞧不起曾经战败的泰坦，也瞧不起其他的神系。"
　　科尔并不想提她之前被海拉轻易用剑刺成重伤的事轻。那是个腰部以下全部腐烂发黑的巨大家伙，即使是常年在地下跟各种丑恶事物打交道的科尔，一想起那个来自深渊里的怪物也不禁产生了几分凉飕飕的怯意。
　　"我的圣斗士，大多都死了......"一提起这点，沙织就感到无比得难过。
　　科尔只是嘲弄般地摊了摊手说道："我们冥界死得更干净，拜你所赐。"
　　"我一心想维护大地上的和平，为何招来的却是这种结果......"她几乎忘了自己正身处险境，一时陷入了强烈的自我怀疑中。
　　"因为这个世界，从来不止于大地。想要和平，必须做到的是平衡。雅典娜，就因为你去了人间，因此你的眼界也局限在了人类上，是你自己变狭隘了。也许世界是因为有人而变得有趣，可世界也需要神的约束，需要神来维持秩序啊，雅典娜！"科尔一时感发于心，竟然也说出了肺腑之言。
　　这一次，沙织没有从地上再站起来。她原本以为杀了哈迪斯会解放他所掌控着的所有亡灵，使他们得到彻底的安息，然而最终带来的却是更深重的折磨。如果塔尔塔洛斯的大门被打开，里面从远古时代就一直被关押着的泰坦神、巨人族以及其他的各种远古恶魔都会跑出来，到时候不仅会引发诸神的乱战，地面上的人类更是无从幸免。
　　她不得不承认科尔说得对，是自己狭隘了，顾全得不够多，到头来也无法真正地保护到自己的子民。
　　"我科尔倒是从不在乎后果会怎么样，即使整个奥林匹斯覆灭了我也无所谓，反正我们还会重生的，不是吗？"
　　"怎么会这样......"沙织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无助，从神话时代到现在，雅典娜从未面临过如此的困境。她脑海里一时闪过了无数复杂的念头。
　　"我不能孤身战斗，我也需要其他神的援助......
　　世界是个多神的世界，根本不是奥林匹斯系的家事，和平也根本不是靠与哈迪斯波塞冬打圣战就能维持的......
　　作为神，在人间历练了这么多世，眼界的进步确实也不够。这辈子机缘巧合之下在日本长大，从小听了那么多关于伊邪那岐、须佐之男之类的创世故事，了解到了更多神系的存在，却没有真正去考虑过维护不同神系之间平衡的问题。
　　冥界的事，哈迪斯有责任，可是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力量......这件事确实该由我去善后，可是......虽然不了解海拉，但地下的亡灵军团，从来都是数量庞大无比的存在，光是这一点现在就无力应对。"
　　"现在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不如就让你先以死谢罪吧。"科尔趁着沙织无心应对之际，发动了致命一击。
　　感受到了小宇宙的波动，加隆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但房间里并没发现有任何异常。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雅典娜的小宇宙如此紊乱。"他走近她的身前查看，只见沙织紧闭着的眼球转动个不停，呼吸也格外急促。
　　"哟，女神也会做噩梦吗？"他准备把她拍醒，然而伸出的手却是直接从她的身体里穿透了过去。"不是实体！"
　　"雅典娜！雅典娜！"他意识到了危险，立即大声呼喊着她。他依旧不断尝试着去触碰她的躯体，然而一次次穿过的都是幻影。在她的虚体周围，笼罩着一个奇异的小宇宙，加隆感知到，那是属于神的力量。
　　这样的情形他从未遇到过，只好又试着用小宇宙去呼唤撒加求助，虽然不知道回答他的会是理智还是疯狂。"哥哥，你听得到吗？"
　　刚走下卡兹别克山的撒加深知加隆有事喊"哥哥"无事就"撒加"的德性，立即做出了回应。
　　"看来你还活着。"加隆庆幸地叹了口气，立即又说道，"雅典娜出事了！"他急匆匆地将现状说了一遍。
　　"你确定在你醒来前没有任何打斗发生？"撒加十分冷静地继续问清着情况。
　　"我十分确定！窗户都是关着的，门更是被我堵死了。"
　　"那应该是有人从梦里袭击了雅典娜。"
　　"梦里？"他心想，这不天方夜谭么，睡梦还能杀人的？
　　"嗯，梦神墨尔普斯的'颠倒现实'，首先是悄无声息地潜入梦境，然后将现实与梦境互相转换，从而实现在睡梦中杀死目标。"
　　"难怪我现在看到的雅典娜是虚影，实体去了梦里吗......你确定是这个结论吗？"他再三确认着。
　　"嗯。我曾经以教皇身份查阅过前代圣战的记录，有一位教皇就是这么死在了梦里，从此以后圣域就布下了防护梦境的结界。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又想起了这一招。"
　　"那我现在要如何才能帮到她？雅典娜的状况，从小宇宙能感受出来，一定很危急。"
　　"闭上眼睛睡觉。"撒加的回答颇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味道。
　　"你说什么！？"加隆现在怀疑正在交流着的是不是天天嚷着要杀雅典娜那个。
　　"只有从梦境才能进入梦境。你要帮她就必须自己也开始做梦。"撒加耐心地解释道。
　　"这种情况我怎么睡得着！要不你来？"
　　"我现在距离你们还很远，而且精神也不太稳定......圣斗士的两分钟入睡法你没学过？"
　　"我这哪放松得下来！你就不能提点实际可行的办法么？"
　　"也是，你没那个心理素质。这样吧，你现在把窗户打开。"原本正在赶路的撒加停下了脚步。加隆立即照做了，"然后呢？"
　　"戴上头盔，和雅典娜的小宇宙建立共鸣。"
　　虽然不明所以，但他还是赶紧照办了，心想着双子座头盔莫非还有催眠的特殊功能？"戴上了，然后呢？"
　　"我下手尽量轻点。"
　　"什么？？？"在他惊讶的同时，一道紫色的光束从窗外射进，打在了加隆脑袋上。头盔瞬间飞了出去，加隆也随之晕倒在地。
　　"死吧，雅典娜！"科尔从空中来了一个俯冲，脸上已是浮现起了胜利者的微笑。幼年沙织的盾牌早已被打飞到了另一边，现在正是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刻。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金光凭空就出现在了她面前，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出于谨慎，她收了招，准备观察仔细后再行动。在光芒中，穿着黄金圣衣的加隆抱起了沙织。
　　"加隆！你怎么进来的？"沙织惊讶地问道。
　　加隆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沙织，也是吓了一跳，险些没能抱稳，"你都被打成这个迷你型号了！？"
　　"这是我小时候！"就在加隆开口前，她还很感动。
　　"不自量力的加隆，以虚体进入梦境的你，以为自己又能起到多大作用呢？"科尔向前闪烁，仅仅一拳就击穿了加隆的身体。
　　加隆从地板上惊醒，一睁开眼睛又迅速起身戴好头盔。"撒加，再给我来一拳！"于是又是一道远光应声而至。
　　加隆重新又进入了梦境中，从科尔手下抢回了沙织。
　　"你怎么又进来了！"科尔依旧不屑一顾，这回用神力将加隆撕成了碎片。
　　"撒加，再来！"
　　科尔不耐烦地一手刀砍下了加隆的脑袋。
　　"撒加！"加隆醒来后立即又招呼撒加动手。
　　循环往复多次后，小宇宙内传来了撒加有气无力的声音，他说道："你以为发动这么远的攻击消耗很小吗？"
　　"你为雅典娜就只有这点决心吗？我可是主动在挨你的打！"
　　"你难道打算就这么耗死科尔？在那之前，我先被你耗死了！"
　　"那我还能怎么办？我一进去就被杀了，好歹科尔也是个神啊。"
　　"梦终归也是精神的领域，试着将你的小宇宙燃烧到极致，圣衣会回应你的。"撒加提醒道。
　　"好，但你得先打晕我。"
　　"回头记得去医院看看脑科。"撒加站立在遥远的旷野上，集中起注意力和剩余的能量，用双手奋力轰出了一击，"这次应该能让你晕得更彻底点。"
　　科尔看到再次出现的加隆也是一副受不了了的表情，忍无可忍地骂道："你有完没完了！"
　　"当然没完，哥哥的那笔账我还没和你算清呢。"加隆身上再次绽放出如太阳一般耀眼的光茫，并且越来越盛，整个身型都湮没在了其中。
　　"你疯了吗？战斗还没开始就把小宇宙燃烧到了这个地步。"科尔觉得这人简直难以让人理解。
　　光芒愈燃愈盛，几乎形成了燎原之势，几乎覆盖了整个梦境。这回科尔开始有点慌了，"这样的小宇宙......你确实不愧号称为半神。"
　　双子座圣衣开始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变化。盔甲变得更加厚重，覆盖面积更大，背后生出了巨大的双翼，一面是天使，一面属于恶魔。"这是......双子座的神圣衣。"沙织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加隆对这个变化也是感到振奋不已，一股全新的力量正在他体内源源不断上涌，他尝试着集中，大喊道："科尔，好好地看着星星粉碎的样子吧！"他轰出了几乎要打破整个梦境的一击，速度也快到了科尔完全来不及躲闪的地步。
　　"哇啊！"她惨叫着被击飞在地，身上的冥衣顷刻间变得破碎不堪。但她很快又站了起来，释放出了真正属于神的小宇宙，能量强极一时，暗黑的冥色又将加隆的光芒盖了下去。
　　"竟然逼我到了这个地步，了不起，不过......不可饶恕！"盛怒之下，她所释放出的压强几乎令加隆站不起身，"人就是人。即使努力至此，你也无法真正地伤到我。"
　　"加隆，接着！"沙织将手中的权杖抛给了他。
　　"谢了，女神。"加隆接住后，胜利女神权杖立刻变成了契合加隆的大小，于是他的小宇宙也瞬间旺盛到了神的级别。
　　"什么！？"科尔始料未及这一点，心中暗想着，这家伙之前就能拿起海皇三叉戟，现在就连胜利女神权杖他也能用，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
　　加隆坏笑着逼近了科尔，"我们人类啊，从来都是因善于利用各种工具而立足于世上，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吧。"他长跳而起，当头就是一杖敲在了科尔身上，立即把她打得头破血流，几乎就要立即失去意识。她深知此刻力量的天秤已经彻底不会再倾向于自己这一边，只好开始四处逃窜。而加隆紧追不舍，就一直黏在她身后，用权杖敲她，使劲敲。她用瞬身，而穿着神圣衣的加隆瞬得比她更快。
　　她很快就被胜利女神杖打得几乎快要散架了，最后只能大喊着："墨尔普斯，快终止梦境，拉我出去！"
　　"臭女人，你别想跑！"加隆腾空使出用尽全力的一击。然而墨尔普斯反应也够快，科尔瞬间消失了，权杖落空打在了地上，整个梦境随之粉碎。
　　沙织终于得以醒来，她头晕目眩地从床上坐起身，急促地吸着气。加隆也随后醒来了，捂着脑袋喊疼，沙织十分激动地看着他，半天才说出来话：
　　"加隆啊，我那个权杖，是用来捅的。"
　　"啊......我说怎么打了半天没见什么有威力......"
　　"不过留她一命也好，也许今后还需要她的力量。"她深思熟虑地说道，毕竟现在需要试图拉拢一切力量。
　　沙织走向窗边，在夜晚的凉风中长久地凝神着夜空。她叹息，问："加隆，你有闯过祸吗？"
　　"当然有，坏事我从小到大都没少干。闯一次我就被撒加打一次，造就了我现在的钢筋铁骨。"眼见没能把她逗笑，加隆立即领会到了沙织有心事，又说道，"但是啊，雅典娜，你要知道，只要有心，我们总有为自己救赎的机会的。我是如此，哥哥亦是如此。"
　　"我刚才有感觉到撒加的小宇宙。"她的手轻轻地拂过窗台，追寻着他的痕迹，"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事想和他商量。"
　　"他中断了和我的小宇宙联系，或许现在还有什么原因让他不想归队吧。"
　　"加隆，还有个事我得告诉你......我想把波塞冬放出来。"她望着外界出神地说道。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