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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玉如面柳如眉 ...

  •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菜豆腐汤下去,苏长明的心总算稳了下来,他偷瞄着对面悠闲喝汤的人儿,头上忽地冒出冷汗。
      “怎么办?事情暴露的话,肯定会被哥哥训得很惨,万一以后不让出门……”苏长明想想就很可怕,把他关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拘着,还不如闷死他。
      这样想着,不自主地眉毛就揪成一团,汤也喝不下去了。
      苏子夜扇开睫毛,抬眼望他:“不好好吃饭,想什么呢?”
      苏长明一激灵,讪讪笑道:“啊,我在想,要是五年前你过了殿试,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娘还活着的话,会不会轻松一些?”
      苏子夜沉默,落下筷子,嘴角挂上一点自嘲地笑意,不知道是在说长明还是自己,开口倒有些沙哑:“傻瓜,花落花开自有时,又有谁做得主?”
      “我用完了,你慢慢吃。”罢了拂袖离去。
      苏长明只是随便找个话题错开,哪像如此沉重压抑。顿时心塞塞,望着苏子夜远去的背影,眉毛不自主又皱起来了。

      这边苏子夜也是满心惆怅,想着街上人来人往,难免人多口杂,肯定是有人嚼耳根子让长明听了去,心里过意不去才会胡思乱想。
      “不行,撒手就走太无礼了,我得好好开导,日后再胡思乱想怎么办。”
      苏子夜端着“长兄如父”的架子推开门,就这样和苏长明面对面打了个照面。
      “……”
      “……”
      苏长明仰头望他,面前的人儿比他高了一个头,身材不算魁梧,倒也挺拔,修长的身体被紫灰浮云色裳袍裹着,只能看了个大概。
      “子明?”苏子夜见他走神,不免有些担心。
      “啊,我来是因为这个。”他提提手中的茶壶,壶嘴冒着热气,熏得苏子夜的眸子氤氲起来。
      “长明,”他用很严肃的语气喊他,“我答应过父亲的,会一辈子照顾你,而不是我在读书,你忙前忙后,你没必要这样。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除了违背仁义道德的事,其他的我都会同意你去做。你才十九,你……”
      “我知道的,哥。”苏长明打断他,“你放心吧,你没必要过意不去,家里的钱都是你出的,我没有做什么,我也不想做什么。爹和娘收留了我,把我当做亲生骨肉,我感恩戴德,这一切都是应该的,像你说的那样就生分了……”
      “所以,我都知道。”
      苏长明抬眼看他,眸子熠熠生辉,存的是少年的意气风发。一点一滴的星河汇聚成海澜,盈满了人间滚烫,能灼伤苏子夜的眼睛。
      苏子夜收回目光,接过苏长明手中的茶壶转身:“那便一切随你。”门合。
      苏长明呼出一口长气,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重要事情没办,转身小步快跑着回了自己房间,合严了房门。
      身后门缓缓打开,轻轻地,传来一声宠溺的笑。

      月上梧桐,薄雾袭云,仲夏的风温柔抚过,揭开了若隐若现的面纱——已子夜罢。
      透过窗子,能看见苏子夜的房里点着烛灯 ,朦胧的映在窗纸上。外面有几扇呼哧着翅羽的蛾子赶着去扑。
      苏长明饭后小睡了会儿,这会子功夫起来,穿着里衣,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窗子外面,看着房里端坐夜读的身影叹了口气,手伸进衣袖拿出一只空心木杆,倒进烤好的烟迷草料,从灶台上打来一点火星,尾巴处点火,一圈圈的雾烟随之飘散开来。
      苏长明大气不敢喘,抬手将烟杆插进前两天捅出来的窗纸孔里,一呼,杆里的烟溢出去,打着旋钻进了苏子夜的房里。
      苏长明探头遥望,屋里的人手撑着额头,昏昏欲睡,只一会儿就软绵绵地趴下了。
      他想这药劲头真足,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副作用,想来其实也不能多用,万一损伤身体就是得不偿失了。
      苏长明打了个哈欠,看着月光明净,化水为柔,真是醉美。
      “多情谁似南山月,特地暮云开。”
      “……是啊……哥?!”
      苏子夜挑眉:“别一惊一乍的,我又不吃人。”
      “你不是应该在……”
      “好弟弟,哥哥累了,你让哥哥歇歇不行吗?”
      苏子夜抬手,晃了晃手中的鹅黄梨棠方巾:
      “娘留下的,小时候路边车马多,尘土纷飞,娘就给我绣了一方手帕,你也有的啊。这个东西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回轮到苏长明扶额:惨了惨了,哥哥一定吃饭前就知道了!故意不说是为了现场抓包吗?啊啊啊!!
      苏长明用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看他,伸手去拽他的衣角,用软糯的语调喊他:“哥~我下次一定不会这样啦,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苏子夜低头看他,少年雪白的衣襟微微敞开,一弯腰就能看见大片莹润的肌肤,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指尖微微泛红,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眨巴眨巴,满是无辜,腮边微微鼓起,唇瓣向下一撇,像是用惯了这些伎俩。
      苏子夜明显很受用,轻咳一声别过脸,抬手摸了摸长明披散的发丝,耳根在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泛红:“真是的……下不为例啊……”
      苏长明嘿嘿一笑,松开了手,反背过去,神情却是怡然自乐的。
      苏子夜转头看他,月华如水,尽数洒在院中,也泼了长明一脸,眼中星河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闪着光的,苏子夜想了想,面如冠玉不甚妥当,倒像是白玉如面柳如眉,嗯……不及。
      苏长明感到脸上被盯得火辣辣的,转过头去瞧,苏子夜适时错开,看去一旁的梧桐:“开花了。”
      苏长明望去,满树梧桐的花,云翠一般,擎在高叶之上,傲然高洁,更多的是温婉可人。
      “哥”
      苏子夜看他。
      “谢谢你”苏长明冲他粲然一笑。
      苏子夜没说话,良久,久到苏长明以为他睡着了,他才轻轻地,含着沙哑“嗯”了一声。

      回到房里,苏子夜关了夜灯,上了床铺。心里像有根羽毛在轻轻地挠,痛痒难耐。背着《道德经》很快安稳入睡了。
      另一边苏长明没有什么表示,关了灯就如往常一样睡去了。

      晨旦初生,雄鸡报晓。
      “……”
      很不好,非常不好。
      苏子夜做了一个怪诞的梦。呃……春天里的梦。
      他对男女欢爱之事没有什么印象,只是幼时被姜伯父灌了些奇怪的思想,境过时迁,那些模糊的概念早就被圣贤书扔到九霄云外,哪想今日……
      苏子夜脑壳昏疼,昨夜的梦零零碎碎,他只记得伏在他身下的人儿一个劲儿地叫他哥哥,喊着……轻点……
      那是谁,长明吗?
      苏子夜感到身下灼热烤人,掀开被窝一看,默默扶额。
      “……”
      怎么办?解决掉?怎么解决?
      “哥,睡醒了吗,我进来啦”
      “等……”
      苏长明推门而入,看见哥哥醒了,却还在床上赖着,脸色有些异常的潮红。瞧上去有些难堪。
      苏长明伸手探他的头,另一只手贴在自己额头上。
      苏子夜被他吓了一跳,却没有躲开。
      “有点烫哎,你还有哪不舒服吗?是不是昨夜受了风寒?”
      苏子夜看他,额头上那只略凉的手没有撤下,随意地搭在他头上,眼里满是关切。
      昨夜……
      他想起梦中娇喘泣涕的身躯,一双盈满星河如今饱含情欲的眼睛挤出泪来,一边叫他好哥哥轻点,一边求饶摇头说不要,身上的衣服半裸不露,滑出莹白的肩头,衣服一直被拉到小腹,秀色可餐。
      没错,秀色可餐。
      两张一样却又不一样的脸交错在一起,险些叫他失去理智。
      混账东西!!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
      苏子夜闭上眼睛,默念《大学》之道,平心稳气。再睁开眼睛,眼中清明,嗓音却是沙哑的:“长明,我渴了,帮我烧水。”
      苏长明赶紧小步快跑,生怕怠慢了“病患”。
      苏子夜坐起来,低头看看身下。
      “他自己,会下去的吧……”

      早饭之时,苏长明把白菜汤热了,后又用汤煮的面条。苏子夜却表示自己不舒服,没有胃口,自己在屋里待了小半天。而长明除了送热水就没再进去过。
      苏长明敲敲房门,没有人应,因为担心便兀自进去了。
      “哥,要不去医馆看看吧,生病很难受的。”
      苏子夜没说话。
      这个年纪做那种梦很正常吧?他从小不接触人,连父母都没有长明陪他的时间长,不然做梦的时候还会梦到谁?卖菜的林大娘吗?
      但是对如同自己亲弟弟的人浮想联翩,真的让他无语。
      苏子夜坐起来,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长明:“好啊,等我换衣服。”
      苏长明没有多想,出去自己也换了一身。
      身后门打开,苏子夜一身烟紫流金水袍,披散的长发被玉冠束起,广袖端腰,右手握着那把竹叶沧澜折扇,君子端方。苏长明则挑了一件月白色襕衫,黑金滚边,腰间坠着一块皖云玉。因为没到行冠礼的时候,所以只是用一根黛蓝的发带绑成高马尾。
      苏子夜想,有什么事今天就都弄清楚好了。

      出了巷口,公子玉华,两人无疑是惹眼的,不少小姑娘都悄悄留眼,苏子夜不为所动,波澜不惊。倒是苏长明总是冲她们灿灿地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叫姑娘家家的红了脸。
      苏子夜轻咳一声,示意他收敛点。
      苏长明吐舌。

      苏子夜想着先去转转,看看有什么合适的玩意儿买来送给长明玩。苏长明却执意挽着他的胳膊去医馆抓药。苏子夜看看胳膊,想去就去吧。

      明汀堂——
      大夫正在算账。两个人气势汹汹地就赶了过来。
      大夫头都没抬,盯着账本,手指噼里啪啦地弹着算盘珠。
      “大夫,我哥有病。”
      苏子夜看他,无奈笑道:
      “是,我有病的……”
      大夫抬头瞥他一眼,叫他伸出舌头,复又低头算账,将账本页翻去一面。
      “没病。”
      “啊,不可能,他今天烧的厉害,而且没有胃口。”
      “没病。”
      苏长明看他,满脸疑惑:“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没有啊。”
      大夫看他俩一眼,摇摇头,伸手从桌底掏出一个药包,放在台子上。
      “这是什么药?”
      “滋阴补肾,填阳虚亏”
      苏长明大咳起来,苏子夜也面如菜色。
      “那个,哥,我们走吧……”
      “好……”

      刚才尴尬的场景让兄弟两人顿时无语。一路无言。
      等苏长明回过神来时,发现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倒显得周围静谧。
      “不回家吗?”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好好逛逛怎么行。”
      苏长明抬头,脸上意味难辨。
      “逛,逛这?!”
      面前张灯结彩,花舞娇笑,不是落仙苑是哪?
      “对啊。”说罢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哎!等我。”
      楼里的姑娘平日里伺候的都是些满身肥膘,唾沫横飞的,难得见这么清秀端正的人儿,个个扭着身段,甩着手帕挤过来,有客走不开的咬着嘴唇,气的转过身去,就有人送金簪名脂来哄。
      “这位公子,看看奴家嘛~”
      “看她作甚?瞧她簪子梳的像蚂蚁上树嘛!相公看这儿~”
      “流叶姐,你都多大了,还和我们这些年轻的抢人。”
      “年轻怎么没人找你,多涂点粉就能盖住满脸麻子啦~”
      几人就要动手,其他的也不敢拦。
      “好了,都散了,打打闹闹什么样子。”一女子衣袂飘飘,面上没有施多少粉,只是唇瓣娇艳欲滴,美目盼兮,一身藕粉,在一群姹紫嫣红群里十分显眼。其他人见了她都客客气气。
      “毓溟姐”
      “把我琵琶拿来。”
      其他人就听话散了,有个年纪小的机敏去抱了琵琶。
      “两位公子这边来。”
      子夜和长明对视一眼,跟着她上了二楼。

      毓溟把他们引入一包雅间,房内清香怡人,沁人心脾,宽敞明亮,和外面的姹紫嫣红截然不同。一进门便有一扇六折花榆屏风遮蔽,再进就是一方四人地席,面前是一平展台,后面有展书架,倒像是一间清雅的书房。
      苏长明落座,心叹这茶水绝妙,比自家沏的好多。苏子夜来回走走,诧异这等地方还有书?怕是个空壳子。伸手从书架上拨出来一本,还挺沉,低头一看——《金X梅》。
      “……”
      手着了火一般塞了回去,回身坐在长明对面,再也不敢乱动。
      毓溟取了琵琶,侧身坐在展台上,水嫩的指尖弹拨着弦子,软软浅唱着时下流行的《落仙》:
      “竹马绕床侣意,亵身绕裳体休,涟涟漪漪无语,澜澜淄淄倾流,情痕凉晚人去,郁郁不得欢,恹恹始无终,俜伶再……”
      苏子夜没有什么感想,倒是苏长明比较喜欢,嘴里哼哼唧唧,小声和子夜说还挺感人的。苏子夜失笑,用纸糊扇面轻敲他脑袋:“胡闹。”
      毓溟瞟着他俩一眼,语调延尾拉长,再开口却不是一律的词了:
      “颤颤身下林玉挺秀交尾,前浪连,缕丝发恋,舟起舟落雨倾盈玉盘,萧萧磨霖知否?情意无情识,乱作人识,銮做人事……”
      弹罢一曲,毓溟把琵琶竖立在展台一角,提着裙角翩翩下了台,走近苏子夜,轻轻落座向他挪动,玉手提起茶壶,给他重新斟满。
      “公子~奴家刚才弹得好吗?”
      苏子夜没注意到,他也不想注意。
      苏长明津津有味地看着热闹,想看看哥哥会怎样应对。
      苏子夜刚开始瞧她不施粉黛,举止大方,衣着素简温雅才允许她伺候,如今瞧来却不是,一身的脂香烟薰味儿,无端端教人反胃,偏偏那温香软玉紧贴着他,他不喜欢。
      他身子往一边挪一寸,毓溟就凑一寸。到最后险些挤下台去。苏长明掩嘴窃笑,想不到哥哥还有如此狼狈之时。
      苏子夜看他笑,心里犯堵。猛地起身甩袖离去。苏长明拣起扇子在后面直追。后面毓溟嘿嘿一笑,念着能帮得上兄弟俩忙,抱起琵琶也追了上去。
      苏子夜下了二楼,紧赶着离开这烟花之地。身后毓溟却叫住他,苏子夜以为是要赏钱,就让长明先走了。
      毓溟走近他,微微踮脚,用手掩住伏在他耳边低语。苏子夜皱眉,本来是别过头的,听到她说了几句眉心逐渐舒展,嘴角也挂上一缕不甚明显的笑意:“不错,我很喜欢。”苏子夜从钱袋里递给她一把五六十两的碎白银,转身离去。
      苏长明在大门外等着,离得远些,两个人的身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苏子夜出来,总算了解了自己的喜好,眼中意味难辨,盯着苏长明:“走吧,去吃饭。”
      苏长明被他盯得发毛,乖乖跟他走了。
      路过一家小铺,苏子夜看见长明的发带已脏得不见底色,就带他去挑。
      “哥,我觉得这个杏白的好看。”
      “这个烟紫的也好看”
      “有点老气”
      “和我的衣服比较搭”
      苏子夜付了钱,把摊上长明说过“好看”的十几条发带都揣走了,挑出一条烟紫色的把那条黛蓝的替换下来,深浅相配,倒也清爽。
      两人正要离开,身后突然有人试探着叫住:

      “子夜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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