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换CP了》想飞的小鹿比

56、第 56 章

　　一百一十七
　　美国的夜晚比国内要静许多，只间或传来一两声不甚清楚的虫鸣或是别的什么动物的声音。稍远处的邻居们均已灭了灯光——已经是十二点过了。
　　靳维乐一手扶着喻其显袖子里的树枝，一手端着水杯，小心翼翼地跟随着他的脚步移动。此刻的喻其显与白天精神的模样判若两人，仿佛由于日光隐匿，他的身体也被抽空。
　　走到院子里下沉式休闲区的沙发，喻其显终于示意就在这里坐坐。靳维乐放下水杯坐下，与喻其显保持着一个空位的距离，比平日里要近一点。
　　“习惯吗？”喻其显的声音已经恢复如常。
　　“还算习惯，您和同事都挺照顾我的。”靳维乐如实答道。
　　“比你妈妈强太多了，她到现在都还没完全习惯美国的生活。虽然她不说，但我知道她有时候也很想回去……不过现在你来了，她安心多了。”也许是因为刚刚经历了一次巨痛，喻其显还是不能一次说太多话，只能说几句停一下。
　　“你还在怨她是吗？”见靳维乐没有说话，喻其显问道。
　　“其实你应该怨的是我。是我带走了她，也是我要她抛下你。”
　　“可是做选择的是她。”靳维乐转过头，把自己的脸埋在阴影里，不想让喻其显看到他的表情。
　　“选择你还是选择我无非是选亲情还是爱情的区别。”
　　“亲情一定比爱情高贵吗？”像是在问靳维乐，也像是在问自己。
　　“我认识你妈妈的时候她已经生下你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那样的脆弱，又那样的坚韧。当然，她长得也十分漂亮。你像她。”喻其显笑道，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与何月秋相遇的场景里。
　　“说起来也有些俗套，我们认识还是因为你。那天你妈妈正忙着给人补衣服，你光着屁股到处爬，好巧不巧刚好爬到从那儿路过的我跟前。那会儿你大概才这么长吧。”喻其显两手在空中比出一个长度。“不过不记得你的样子了，应该是比较可爱，所以我蹲下逗了你一会儿。结果一直也没见看管你的大人，我就打算把你送回去。结果刚把你抱起来你妈妈就冲出来了，那样子好像真的把我当成了人贩子。”
　　“她手里还拿着针呢，就这样，”喻其显比划了一下，“那会儿是冬天，不知道她是太紧张还是吓得，满头都是汗。我也紧张，把你往她手里一塞就跑了，可是一路跑却一路满脑子都是她刚才的样子。接下来的几天我总是有意无意地路过那里，也慢慢观察和打听到你的亲生父亲在你出生之前就因为矿难去世了。那一刻我又高兴又心疼，开始计划怎么找借口认识你妈妈，怎么吸引她的注意。”
　　“那会儿也是太年轻，满脑子都是爱情第一，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要考虑的东西还有很多。”喻其显停下来，右手温柔地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这些年虽然她从来不曾说，但是我心里却明白。和我在一起时她是快乐的，可这快乐未必完全抵消了她舍弃你给她带来的痛苦。有时我也会看到她独自一人时总抱着一个小盒子，我没有打开看过，但是在她在国内的家里我看到过她把你所有的照片都放在那个盒子里。她每隔一两年都会回一次国内，每次都会去你家附近看看你。回来就兴奋地跟我说你会说话了，你上幼儿园了，你又发烧了，你又长高了…… 那是一种和我在一起时从来没有展现过的，快乐。”
　　“说实话，有时候我听到这些还挺生气，总觉得你远在千里就这样轻松地把她对我的爱分走了。哈哈，很幼稚是吧？”喻其显笑道，“却不知道对她来说你的一点点消息都是莫大的惊喜。”
　　“她为我付出的太多了。虽然我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后来渐渐从三个弟弟的身上可以看到，无论他们在商场是多么狠决，但面对自己的孩子却始终都是无私和无奈的。只是当年我太年轻不懂，否则不会逼着她放弃你。”喻其显看着靳维乐，虽然夜色正盛，却也能看到有影影绰绰的愧疚爬上他的脸。
　　“维乐，我应该向你道歉。”喻其显声音中满是诚恳。
　　“其实不需要，喻先生，这些年我过得很好。”
　　对于何月秋，这个自己血缘上的母亲，靳维乐一直希望自己能够保持对待一个普通长辈般无怨无恨也无爱的心态。可是人始终不是程序，不是机器，只需要输入自己想要的指令就可以遵照执行。
　　从刚刚知道她是自己亲生母亲时的震惊，从她突然出现打破自己原本生活的愤怒，到现在生活在一起后对她的小心翼翼的礼貌回应，再到慢慢试着从自己对靳维安的感情中提取一些她放弃亲情追求爱情的理解。
　　一切变得复杂而又纠结。
　　“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我都不觉得遗弃自己的孩子是一个母亲可被理解的选择。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讲，我也应该感谢她。如果不是她遗弃我，我也不会遇到这样好的父母，这样幸福的家庭。”靳维乐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讥讽。
　　“这样幸福的家庭。”听到靳维乐用这样的语气说自己的母亲，喻其显显然有些不高兴，将脸略微沉了沉，“你可知选择这样的家庭差点搭上了她的一条命？”
　　原来，当年靳海、贺春秀一家并不是第一个收养靳维乐的家庭。第一个其实是何月秋的一个远房亲戚，中间人介绍说这家人条件优秀，家里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想再要一个儿子。出于对亲戚的信任，何月秋没有经过太多调查就把靳维乐给送了过去。没多久，她才听别人说起那个远房亲戚实际是个人贩子，吓得她当时就冲到那个亲戚家。正巧就撞见他们刚把靳维乐递到别人手上。平日里温柔胆怯的何月秋，硬从四个人手里抢回了靳维乐，一路跑一路安抚着手里的幼儿，连自己的两只鞋都跑丢了也不知道。
　　拖着两只被路上的碎玻璃、小石子划得满是伤口的脚回到家里。不知道是因为太过害怕还是抱孩子太久，她的手臂一直不停地颤抖。怀里的小靳维乐抬头冲她一笑，露出几颗嫩白的牙齿，何月秋却哭了。
　　对喻其显来说这可能是个动人的故事，但对靳维乐来说其实把他送给别人和卖掉有什么区别呢？作为母亲，何月秋始终还是抛弃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或许是为了金钱卖掉孩子显得太无情和俗气，而为了爱情却可以让人有那些一些光明正大的底气？
　　靳维乐突然有点佩服何月秋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的勇气，和她相比，自己仿佛就是一个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