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些稚

4、秘密（下）

　　母子二人报案了，警察迅速赶到，现场被封了起来，十一点的深夜，平日渺无人影的路上热闹了起来。
　　时言与母亲一起被送到了医院，警察在旁做了笔录，周父闻讯也赶来了。
　　病房里，时言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母亲伤得较重，暂时躺着，没有多问，做笔录的时候周父已经听了个大概。
　　但在笔录前，母亲悄悄与时言通了信，不要透露你已经异变，否则，及时是出于自卫杀了人也会被严厉处置了。因此无论是警察还是周父都不知道时言已经异变觉醒了。
　　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周父安慰着：“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是那个混蛋的错，你们只是自保而已。”
　　母亲点点头看向周父眼神复杂。
　　“今晚先在医院休息，明天尸检结果出来了警察估计会再来一趟。”
　　“嗯。”
　　房间里再没有人说话，周父不会知道，母子二人心里暗藏的心事。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左右，警察果然又来了。
　　进来的警察和颜悦色，笑着说：“这位夫人，你们没事了，完全不用负任何责任，那人甚至都不是你们弄死的，倒是让你们担惊受怕了。”
　　“不是我们？”从做完笔录一言不发的时言和母亲终于出声了。
　　“对啊，那人自己猝死了。直接原因是酒精中毒。他酒精摄入量太高了，他那车里还放着两瓶老白呢。”
　　“不过这位小同志，”警察又对时言说，“我就要说说了，你们年轻人也忒虚了，那人醉成那样，两拳就打趴了，你怎么就让他把你给打了呢，这连着你母亲也……还有你掐的那下，你是舍不得用力吧，那一下红痕都没留久的，说不定人当时还能换气呢……”
　　“警察同志说笑了，昨天笔录不也说过了，那人是个异变者，周潇他打不过也是正常。”周父笑眯眯地说着。
　　“诶，我还正想说这事呢，你们笔录里面说的什么都对，就这一点，这人还真不是异变者，法医都说了，他身上就没有异变的痕迹，但凡是个异变者也不至于喝个酒就醉死了。”
　　“这……”周父递来疑惑的眼色，他们生活在异变者扎堆的地方，妻子和儿子不至于识别不出异变者和普通人。
　　但母子二人均是一脸凝重。周父暗觉事情没那么简单，立即说了句：“那也许是他们母子恐惧之中的错觉吧。”
　　“那倒也是 ”警察念着，“那我也该走了，我也就是来报个好消息，这案子差不多也就这样结了，你们好好养伤。告辞。”
　　警察走后，周父锁好了门，问道：“潇雯，这到底怎么回事？”季潇雯是时言母亲，她此时也不知该怎样解释了。
　　“爸，我异变觉醒了。”时言出声了，“还有那人，确实是个异变者。”
　　“所以呢，他怎么死的？既然是异变者还是你们所说的力量提升类型的异变者，身体强度已经比普通人强太多，喝酒不可能是他的死因。”
　　“小潇他……掐了那个人……”
　　“唉——这件事警察刚刚说过了，那一下，没用力。”
　　半晌的沉默。
　　“爸，如果我说，是我的能力杀死了他呢？”时言盯着周父，心一横，干脆坦白了。
　　现在轮到了周父沉默。
　　“周潇，”周父点了一支烟，“你的能力是什么，给我说说。”

　　时言当即给父亲描述了自己在校门口看到的以及那道自己额头上的白光，而周父的脸色也越来越沉重。
　　一支烟抽完，周父把熄灭了的烟头扔掉，才慢悠悠开口道：“你的能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个是看见过去，一个是看见未来。你很幸运，有这样的能力，尤其是看见未来，此前从未听闻，这几乎成了一种能够改变命运的能力。你是上天的宠儿。”
　　周父看向儿子，目光灼灼：“异变者的世界需要你，毫不夸张地说，你的能力或许能改变整个异变者群体的命运。”
　　“但我很担心你说的白光。我猜不透它的所有作用，比如它是否真的能杀死人。但我隐约可以猜到一点，它应该有一种消除异变的能力！”话音刚落，时言与母亲俱是一阵僵硬，瞪大了双眼。
　　“这不可能……”母亲失声道。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那个要杀你们的人，你们也很确定，是个异变者，但身上却变得毫无异变的痕迹，就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除了那道白光，有什么能够用来解释这件事？”
　　“……”一片沉默。
　　不是没想过，在警察说出这人身上毫无异变痕迹的时候，时言与母亲就隐约将其与白光联系在一起，但是，他们不敢这样想，如果真是这样，时言恐怕也就被异变者所不容了。
　　普通人与异变者波涛暗涌的斗争几十年来从未间断，而异变者作为比起普通人数量少之又少的群体，尽管拥有奇妙的能力，还是一直受普通人类的挤压，被驱逐，或者说被圈禁。一旦异变被消除，他们就会失去唯一令普通人忌惮的东西，毁灭也就不远了。
　　也许有人会想，没有了能力不就是普通人了吗？斗争自然没有了，异变者也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但正如战争时期被敌人抓去的慰安妇，战争结束她们也被解放，再没有了敌人的凌辱，但她们真的就能像其他人一样生活了吗？不会。人的偏见比任何东西都可怕，你身上的每一个污点，每一处不能为他人接受的地方都会被无限放大。他们永远只看到那一个黑点而不能看见大片的白纸。即使你用一片更大的白纸去覆盖或是将这个黑点剜去，他们还是忍不住去揭开白纸，他们还是会记得，这里原来是黑的。更没有人去想，黑点这里，从前也是一片白色。
　　而在普通人这边，一旦时言的能力被人知晓，那些对异变者深恶痛绝的人会用尽手段将时言拉入他们的麾下，或者控制时言，这样他们铲除异变者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一点已经足够让我担忧了。但你必须去一三男高学习，在这之前，你需要跟我学习一个月，我会在短时间内教你初步控制能力，学校那边我会去找校长，不对你使用一切强制释放能力的测验手段。”
　　“你的白光的能力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学校里的老师同学都不行。我们这些怪物学校已经没有从前那般安全了，里面有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周父说着一阵怅然。
　　“复铮，就不能不去吗，你明知道……学校已经不安全了，而小潇能力又特殊，万一暴露了怎么办？况且就算白光的事不泄露，就是看到未来这一点就足够让潜藏其中不怀好意的人盯上小潇了，小潇这一进去可就是入了蛇窝了啊。”
　　季潇雯虽是普通人，但跟丈夫生活这些年早已经清楚了异变者面临的情形，她自己也是个聪明人，这件事有多冒险一清二楚。
　　对于这些，时言虽不如母亲摸得那么清楚，但自然也知道其中利害。
　　“你不是可以教我吗，还去学校做什么。”时言说着。
　　“学校是异变者高层所在，我当年离开学校在异变者中已经没有号召力了，异变者需要你，你只有进去才能进入管理中心，你看到的未来才能对他们的行动做出指导。”
　　“你真的觉得就我这能力能救异变者？未免太高看我这鸡肋的能力了吧？”时言面上露出些许嘲讽，“车祸难道我没有看到吗，没有做出改变吗，但结果依然是这样。如果不是那道白光，我和妈依然逃不过一死。”
　　“你在胡说些什么……”
　　“爸，”时言略有些疲惫，“命这种东西不是看到了就能改变的。它会以各种方式来实现，躲不过的。”
　　“人定胜天，”周复铮眼里满是不甘，盯着儿子，“你不去试怎么知道？上天既然给了你这样的能力，有多大能力就有多大责任，你也是异变者……”
　　“那你倒是自己去试啊。”时言突然烦躁地打断父亲，周复铮和季潇雯一阵愣神，他们的儿子，很少对他们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人定胜天，你凭什么要我去定？”时言情绪有些激动，“你知道的，我去了就会被各种人盯上。是，他们开始是会看重我，可一旦白光出现一次，他们还会吗？他们巴不得把我毁了，而你们那些敌人更会妄图操纵我。说白了，我不过就是两方争斗随时可能被任何一方灭了的工具。”时言说完颓然地坐着。
　　他知道自己所说的一番话将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但他真的不想去，他害怕。
　　在此之前，他不过是个普通高中生，他知道自己很大概率会异变，但他不过想在异变后完成特殊的学习就回到父亲的诊所帮帮忙，或者自己开一个小店，他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没想过什么拯救异变者，他只想安静平淡地活着。
　　“周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周复铮现在有些无措，他虽已经离开斗争前线，但他这些年从未停止对斗争的关注。他发疯般地想结束这场斗争，想找出一条留给异变者自由生存的路，他受够了看着异变者被这些奇妙能力诅咒，被囚禁在这方寸之地，被各种不合理的规则约束，压榨，委屈求全。
　　“但是，”周复铮深吸口气，“我还是会把你送进学校，没有完全控制好能力之前你最好少与其他人接触，以免暴露，也以免伤到别人。”
　　周复铮起身出了门，准备办离院手续，出门那一刻，他顿住，留下一个背影：“小潇，你别怪我，希望再小，我也想试一试。爸爸，一定会保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