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个青梅子》盐粒粒粒

16、当代陶渊明

　　自那日淋雨后再见到王敬之，已经是在我寝食不安了几日之后了，只难为小樱桃每日换着法子研究新菜式。
　　王敬之站在床头，俯下身子，冰凉的手掌覆住我的额头，缓声问：“可是烧了？”
　　别碰我！！！
　　我心里如是咆哮，木着脸躺着。
　　从前的我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关心，还要拿出影后精神，用最饱满的情绪，做最简单的微笑。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终于得到心上人关怀的，深宫怨妇的，带着满足的，微笑。
　　好在现下，作为普普通通一个女配，我坐在王敬之身边也没能替他挡枪，偶尔与王敬之谈天也没能和他在斗嘴中升华，我只是个工具人罢了。
　　我的存在，有用的可能便是给正主使使绊子，反向推动感情发展，没用的便是用不同的姿势，围观他们曲折的爱情长跑。
　　譬如在我院子里，在北面的凉亭里，在凉亭后头的假山缝缝儿里…
　　见我不说话，王敬之收回了手，自床边坐下来，又细声问：“青梅，你怎么了？”
　　我如同饿了八年的狐狸碰到肉，打死也不张口。
　　其实是不是女主路线，到底不过是争一口莫名其妙的气，我总把穿越这件事想得太郑重，好像是可以利用旁人的身份满足一些大女主幻想，如若这发展确实按照穿越小说，难不成我还真的要攻略王敬之这两面三刀开口就是惊雷的小变态不成？
　　扪心自问，我能波澜不惊地做他的小懒猫小馋猫吗？
　　由此看来，做个工具人女配挺好的，我自然也可以有我自己的人生。
　　待到有机会尘埃落定，王敬之也有了他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大可以和离，做个逍遥江湖的飞天小女侠，或者背着锄头种田去，做个当代陶渊明，到时候我的心上人，虽然是隔壁村的阿牛，却剑眉星目，相貌堂堂，为我承包八百亩地，这都是有可能的事不是吗？
　　我的脸可疑地红了几分，决心开口回应一下王敬之，好把他打发走，让他继续他的爱情故事。
　　“王爷，青梅无事，只是那日下雨冻了凉，王爷不必挂心。”多么懂事的孩子啊，我为自己感叹。
　　也许下雨给了他道德上的一丝警示，王敬之握拳低咳一声，才道：“是本王疏忽了你，本王叫厨房煎些汤药来。”
　　一听喝药，我青筋暴起，使劲儿回绝：“王爷，真的不必，汤药便留给聘婷妹妹吧，她前些日子受了罪。”
　　王敬之长久的沉默，让我意识到这番话信息量过大，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果然，直男小变态总是在没必要的地方格外善解人意：“青梅，你可是醋了？”
　　“没有！”我忍住从床上跳起来的冲动，此时语气愈是冷静，便愈是有说服力，“青梅也很担心妹妹的身子，妹妹这都是为了王爷，王爷照顾她是应该的。”
　　分明已经足够冷静，这话听在王敬之那里，却立马又变得茶味十足。
　　“你不必多想，本王与她，注定是两路人。”王敬之握住我不慎露出被子的小手，竖起了一个渣男flag。
　　作为一棵飘摇许久的绿茶，我选择放弃言语挣扎，只祈求这一切能早些结束，有新生梦想的我，忽然怀念起了樱桃昨日里做的酸辣羹。
　　对牛弹琴的闲聊终于接近尾声，我的绿茶发言还是得到了王敬之的一丝反思与愧疚，王敬之将我的手塞回被子里，发出邀约：“明日里，本王带你出府散散心。”
　　未等我发出拒绝的声音，他便自顾自站起身，理着袖口作势要走。
　　我死水一般的脸色，在他朝门外的每个步子里，得到复苏。
　　“对了。”王敬之停在门槛前头，“本王有一桩趣闻，险些忘了告诉你。”
　　“那日领头的舞姬，昨日被皇上封为季贵人。”他回过头，目光含着深深笑意，“青梅许给本王的惊喜，确实有趣极了。”
　　？？？
　　王敬之前脚刚走，樱桃就迈着欢快的小步伐来了，语气更是藏不住的兴奋：“夫人，王爷来看您了！”
　　我还沉浸在四季被册封的震惊当中，无法追问王敬之，只好寄希望于人间新闻播报机了。我问樱桃：“那位舞姬被册封贵妃了？”
　　樱桃被我问得一愣，好在业务能力一直在线，立马便答得一清二楚：“奴婢有位远方表哥在狱里当差，听说昨日夜里，皇上亲自去牢里审问那舞姬了。说是审问，却屏退了四周，过了好些时候，才让刘公公他们进去，当晚便拟旨册封为贵人了。”
　　这绘声绘色的表演，不得不说更让人浮想联翩。不过四季既然机缘巧合成了贵人，好歹幸免于难，不必被作为刺客追责，我这个幕后主使也可以放心挂机了。若是明天出府能有机会，兴许我可以去见一见眉娘。
　　即便现下我的心里一万个问号，充满了纯洁的不纯洁的猜想，最终也只好故作冷漠地点点头。
　　樱桃见我如此，又伺机夺回话题：“夫人，王爷来看您了！”
　　洗脑程度并不亚于“主人，那家伙又来电话了”。
　　“樱桃，我想吃酸辣羹了。”我再次转移话题。
　　樱桃却破天荒地摇摇头：“夫人，王爷方才说了，您受了风寒，该吃些清淡的。”
　　……
　　我想起昨日献宝似的端着酸辣羹送到我面前的小樱桃，热腾腾的红汤，劲道的小肉片，可我却没有胃口细细品尝，有些事，错过便是错过了吧。
　　行动派可能便是如此，对话结束不过片刻，樱桃便又从外头风风火火地进了房，手上端着一碗白花花的素粥，可以说是清淡中的战斗机。
　　风寒与否尚不明确，但我确实因着这几日胃口不好，有些乏力。想我当年好不容易盼到十一小长假的时候，宅在房里几天，睡得天昏地暗，每天只吃一顿饭，拿外卖时还能神采奕奕生龙活虎地奔出客厅。现在不过是两三天吃得少罢了，掀开被子站起来时，竟虚弱地随着风打摆摆，穿鞋都费劲。
　　樱桃赶忙跑去合上门窗，又扶我将鞋穿好，披好外衣，将粥吹温了递到嘴边。
　　她不是我的女儿，却是我永远的贴心小棉袄。
　　我怀着感恩的心咽下温粥，想着青梅如此娇弱的小身板，十有八九是告别了飞天女侠梦了，我端起热水抿了一口，心血来潮地问：“樱桃，你觉得我以后去种田如何？”
　　樱桃一面拿帕子替我擦拭嘴角，一面见怪不怪地笑起来：“夫人如今还抱着这个念头？”她低头吹了几下粥，“奴婢记得那时候您刚来王府，便同王爷说了这个打算。夫人一直这般淡泊，不争不抢，所以王爷才如此欢喜您吧！”
　　原来想做当代陶渊明的不止我一人。
　　但我想到青梅以刺杀皇帝作为送给心上人的惊喜，我有底气怀疑，她是在策划去乡下避难，电视剧里的逃逸犯都这样。
　　“夫人还记得王爷当时的反应吗？”
　　“什么？”
　　樱桃将碗搁在食案上，收敛了取笑的神色，眉头将蹙未蹙，故意沉着嗓儿，缓缓吐出两个字：“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