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厚朴汤》半夏细辛

5、责任，善意

　　半夏眼前发晕，知觉慢慢恢复，身上各处的疼痛越来越清晰。
　　半夏不喜欢吃药。重度抑郁让她失去了正常的情感，伤心，愤怒，开心更是不可能的。取而代之的是不明所以，却又让半夏无法摆脱的难过。
　　抑郁症的药物会让半夏感到兴奋，更让很多情绪失而复得。正常情绪的自责伤心和药物带来的兴奋交织，更让半夏觉得绝望。
　　她开始给自己减少药物。
　　半夏指尖还在发抖，摸到口袋里的药片，倒出两粒扔进嘴里，药片划过喉咙，进入胃部激起了一阵抽搐。
　　“怎么了？”温朴进门就见半夏蜷缩在椅子上小小的一只，浑身发着抖，裸露出来的手臂抓痕累累，手掌的伤口还在渗血。
　　半夏下意思的攥起手，把手向身后藏，指尖扣进伤口，一阵瑟缩，对上温朴担忧的神色，心脏猛地一颤，动作不由僵住了。
　　是药是药起作用了吧，心脏开始知道疼了呢。
　　温朴手足无措，他不能确定半夏现在是否清醒，他如果强行要求半夏做什么会不会对她造成更大的伤害。
　　半夏抿了抿唇，拿过一旁温朴收拾好的碘酒，有些怯生生的看了眼温朴，温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松了口气，开始给她清理伤口。
　　温朴看着半夏手心狰狞的伤口自己都觉得疼，但半夏却像没事一样。
　　“韩姐说让我先送你回家，学校这边的事情她会处理。”温朴扫到半夏躲闪的眼神，听着她的呼吸渐渐平稳，开始扯话题。
　　“头真的不晕吗？”温朴摸向半夏的后脑勺，温热的手掌接触到半夏毛茸茸的发丝，轻轻揉着。
　　半夏身体一僵，不自觉的一颤，身上开始发热代替了犯过病的冰凉，温朴手接触到的皮肤好像被敷了热毛巾，带这些灼人的温度，让她收起了伤人棱角。
　　半夏僵硬着摇了摇头。大脑一片空白。头确实是发晕的，但她也分不清楚是因为摔下楼梯还是因为吃过了药。她也不想去医院。
　　“还要再休息会吗？”温朴处理好伤口。
　　半夏摇了摇头，起身下了椅子，动作有些慢，但是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温朴是善解人意的。没有提出要抱半夏回家的建议，在半夏身边隔了一段距离并肩走着，时不时问一些半夏只需要点头摇头就可以回答的问题。
　　到了家门口，温朴又嘱咐了半夏几句两人才分开。
　　半夏脑袋里很乱。她的生活一向是有规律的，稍微打乱了顺序也会让她心里烦闷。
　　半夏蜷缩在小沙发上出神。今天温朴出现在学校的时候，自己是什么心情？
　　惊喜，还有压抑在心底的期望。
　　习惯了黑暗的人，还是会向往光芒。
　　今天的药比往常多吃了两粒，很兴奋，但也让疲惫的半夏没有睡意。
　　半夏压抑着想要继续胡思乱想的心里，走到阳台上，有些享受的闭着眼，站在阳光下。
　　温朴想了又想，还是和谢丹宁说了半夏的事情。电话那头谢丹宁压抑着哽咽，向温朴道了谢，很快挂断了电话。
　　温朴知道她的难处，心里也有对半夏的心疼。
　　韩娜处理好学校的事情已经是傍晚了，敲开温朴的门的时候温朴刚刚做好晚饭。
　　“我能借你的阳台用一下吗，半夏家敲不开门。”韩娜头发有些凌乱，语速很快，温朴下意识的让开了身。
　　韩娜也不客气，跑到阳台脱掉和高跟鞋就要翻阳台，看的温朴心里一惊。
　　“我来吧，天黑了太危险了。”温朴拦下韩娜，两手支在阳台的栏杆上身体一台就坐在了上面，双手保持着平衡，身子向反方向转动，长腿一跨，就送到了半夏的阳台上。
　　温朴送了口气，打开阳台门，温朴迅速把外门的锁打开，韩娜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韩娜三步并作两步，也顾不得跟在身后的温朴就打开了半夏的卧室门，拉上了厚重的窗帘的卧室一片漆黑，在卧室一角的床上背靠着墙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韩娜小声叫着半夏的名字走过去，轻轻掀开被子一角，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没事。”韩娜感觉自己的脚因为紧张有些发软，关上卧室门才敢用正常的音量说话。
　　韩娜熟稔的走到厨房翻出两个杯子，倒了水，递给温朴一杯，两人就坐在餐桌边上，一时沉默。
　　“其实我知道半夏不会自杀。”韩娜的声音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温朴一愣。
　　刚刚看见慌乱的韩娜的一瞬，他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半夏出事了。自杀倾向就是重度抑郁症患者的普遍表现。
　　“我真正了解半夏的时候她是高二，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休学半年了。她一直寄宿在亲戚家，心里疾病已经很严重了。“
　　“我第一次走近她的时候，她就和刚刚一样，缩在墙角的被子里，她割了腕，流出来的血浸透了被角。”
　　“现在我还记得她那是稚嫩的脸上，带着的解脱和挣扎。我当时很害怕。”
　　“我一直很担心她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她的心理状态不适合自己一个人居住。但是她不接受别人对她的善意。”
　　“后来我和丹宁聊过，知道了她不会说话的原因，知道她不会轻易自杀，才稍微放心。”
　　“我的女儿才五岁，但是我每次看到半夏都觉得她像我的孩子一样。”
　　“我知道你很善良，但是不负责任的善意半夏承担不起。”
　　温扑抓紧了手里的杯子，“她现在没事了吗？”
　　“欺凌可大可小，但对于半夏的心理情影响只会多不会少。况且有事她也不会说，过两天到了月底，她会去医院看心理医生，学校我也给她办了休学，我本来想着去上大学也许对她的病情会有帮助，但是我还是忽略了她自己的感受。“
　　“她只是吃了安眠药，但是睡得很不稳。”韩娜有些疲惫的靠在椅背上。“给你添麻烦了。“
　　温扑摇了摇头，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无力的。他不了解半夏不知道半夏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很好奇，带着心疼的好奇。
　　但是他也知道就像像韩娜说的，在他自己想清楚能不能承担起照顾半夏的责任之前，他不能给半夏不负责任的善意。
　　抑郁症的兴奋，加上安眠药的成分让半夏睡的不熟。她听得见韩娜敲门的声音，知道温朴和韩娜翻了阳台进来，但就像做梦魇一样，她什么都知道，但是就是睁不开眼。
　　半夏醒过来已经是半夜了，脑袋里像有搅拌机，耳边是轰鸣声，好像还有刀片在切割着脑组织。
　　身体很沉重，浑身的神经都苏醒了，胃里空了一天，又开始不安分的闹腾。
　　半夏抬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就感觉都疲惫。
　　半夏很想就蜷缩在床上，躺到天昏地暗，但是她知道韩娜还在客厅不放心的等她。
　　半夏推开门，门的吱吱声就惊醒了趴在餐桌上浅眠的韩娜。
　　“小半夏。”韩娜笑了笑，看着小步走过来的半夏，因为失了药效眼底掩盖不住的疲惫，紧绷着肩膀，裸露的皮肤布满伤痕，让她心里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