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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云南白药 ...


  •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雨幕,没有起点也看不到终点。整个世界都已经浓缩成了一片澎湃的水声。铺天盖地。
      浑身的骨头都仿佛碎裂了,无一处不在叫嚣着疼痛。韩晓想要抹一把脸上的水渍,可是手臂却仿佛有千斤重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天旋地转之间,模模糊糊地看到有血渍正从桔黄色的工作服里渗出来,在腿部洇开了刺眼的一团。又很快地被雨水稀释。然而身体是麻木的,完全感觉不出到底是哪一部分受了伤。
      头还在嗡嗡作响,耳边一派凛冽的水声,韩晓分不清这到底是自然界发出的声音,还是自己脑震荡产生的耳鸣。
      衣服已经湿透了。对讲机也浸了水,正在胸口的外衣下面发出不正常的嘶啦嘶啦的响声。胡同不知道听没听到自己的回话。施工方的技术人员此刻不知是不是都撤了回去。如果胡同也直接返回了中控室,那么此刻在现场,可以依靠的就只剩下了自己了。
      不能躺在这里等。
      韩晓晕头晕脑地撑着胳膊坐了起来,伸手摸到系在腰上的安全带时才猛然想起安全带的另外一端还扣在竖栏上。韩晓顿时一惊,顺着安全带看过去,才发现原来竖栏正卡在装置斜梯后面的两根管线之间,顿时长长舒了口气。还好,还好。否则竖栏借着风势砸过去,折断了平台边缘的横栏的话,自己就得从三米多高的平台上摔下去了——这个高度掉下去,不死也得断几根骨头。
      背包已经不知被刮到哪里去了,幸好对讲机还在。
      这样的天气救援肯定上不来。指望谁也没有指望自己来得实在。韩晓僵硬的手指还没有解开安全带的结扣,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咔嚓咔嚓的金属摩擦声。即使隔着一片汹涌的水声,这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听起来也格外地刺耳——这声音本身就蕴含着无比险恶的意味。象某种不祥的预示。
      韩晓连忙空出一只手抓住身边的管道。另外一只手急匆匆地和安全带的卡扣继续奋战。指头有点发僵,那圆滑的卡扣又湿漉漉的,一只手竟有些抓不住。
      金属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尖利。不时地拍打一下装置的金属表面。仿佛眨眼的功夫就会从卡住的地方挣脱开来。
      不敢松手。心里却越发着急。韩晓把胳膊绕过管子,折回来帮着右手固定住卡环。
      “啪”地一声响,卡扣打开了。
      韩晓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便听见不远处的竖栏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宛如声嘶力竭的一声尖啸。下一秒钟,一人多高的竖栏呼啸着扑面而来,紧擦着自己的脸颊飞了过去。象断了线的风筝似的越过平台,在半空中连着翻了几圈,然后重重地落在地面上,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撞击声。
      耳畔传来一阵热辣辣的灼痛。韩晓一低头便看到了衣襟上已经染满了鲜血。雨水浇上来,耳朵和半边脸颊立刻热辣辣地胀痛起来。
      韩晓看不着自己伤在了哪里,也不敢拿脏手去摸。咬着牙爬起身来顺着栏杆往斜梯的方向摸了过去。其实从这里回中控室,最近的距离应该是走竖梯。但是刚才差点要了她小命的那一截断裂的竖栏让韩晓心生畏惧。
      下面一层的斜梯上闪出来几个穿着浅蓝色工作服的身影。那是施工方的工作人员。但是隔着雨幕望出去却是一片模糊,韩晓一个也认不出来。
      一个男人在斜梯拐弯的地方抬起了头。韩晓连忙喊了一声,可是喊声刚一出口就被吹散在了风中,连自己都听不见。
      那个男人似乎发现了自己,带着另外一个同伴急匆匆地爬了上来,韩晓松了一口气,立刻觉得腿脚发软。不但右腿的伤开始钻心地疼,耳边的伤口也开始阵阵抽痛。
      两个男人冲到了她面前喊了几句话,但是风太大韩晓听不清。那男人不由分说抓住了她的胳膊象甩一袋大米似的将她甩到了自己的背上,大步流星地追赶前面的同伴。这个姿势虽然十分地别扭,但韩晓还是一动不动地闭了几分钟的眼睛。她的腿上有伤,下梯子费劲。在这种关头费那力气挣扎显然是不明智的。
      下到地面的时候,韩晓挣扎着从他背上爬了下来,示意自己扶着他的胳膊走就可以了。那人大概也累坏了,并没有再逞强。他的同伴当中也有人受伤了。一个男人的头部受了伤,领口和肩膀都染了血渍,安全帽也不知道被大风刮到了哪里。旁边的两个人很吃力地扶着他。
      几个人刚刚跑进中控室的大门口,就遇到了从里面冲出来的胡同。胡同手里还提着灭火器。看见韩晓满身的伤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韩晓忙说:“没事没事,摔了一跤。你这是干什么?”
      胡同比划了一下手里的灭火器,急匆匆地说道:“生活区那边有个供电线爆了,着了一把小火。你赶紧进去找人处理一下伤口。”不等韩晓再多问,便抱着灭火器冲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都跑去生活区那边协助灭火了,控制室里的人并不多。孟郊举着个对讲机站在窗口的位置不停地敲窗台。他的身体虽然站得笔直,手底下无意识的敲击却又快又急,看见他这个动作,韩晓忽然想起了尼罗河里的惨案里面那位被毒蛇堵在洗手间的男士轻手轻脚地在墙壁上敲击摩斯密码求救的画面来。
      窗外什么也看不见。也许正因为什么也看不见所以才会如此地让人焦心吧。
      孟郊的工作主要是负责中控室的部分,没有特殊情况是不能离岗的。敲了一会儿窗台一转头看见了韩晓,孟郊也吃了一惊。连忙把她扶到里间的小办公室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件自己没穿过的备用工作服:“赶紧先把衣服换了,伤口泡了水发炎就糟了。你换完衣服看看抽屉里有什么药,我去给你找张大夫。”
      反锁了办公室的门,韩晓精疲力竭地倒在椅子上,觉得自己连抬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湿衣服黏在身上沉甸甸的。拉开拉链象蜕皮似的甩掉了湿衣服,韩晓这才发现除了擦伤和耳朵上的刮伤,自己的一条手臂也抬不起来了。不过最重的伤还是腿上被哪块剥落的竖栏划开的一道半尺长的口子。看不出到底有多深,但是伤口泡过了水,裂开的皮肤下面翻起了发白的肌肉。
      韩晓一阵晕眩。连忙移开视线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去翻孟郊的抽屉,翻了半天也只从一堆英文资料的下面翻出了云南白药——有了云南白药是不是应该先处理一下身上的外伤?虽然救生课上学过的有关处理伤口的应急措施到了这会儿她是一样也想不起来了。但是就这么干等着……显然也不是办法。
      孟郊在外面喊她的名字:“韩晓?你的伤口要不要紧啊?要不我先帮你上点药。张大夫正在忙,这会儿过不来啊。”
      “没事,马上就上完了。”韩晓一边答应着,一边打开了一瓶矿质水冲了冲伤口,然后咬着牙把云南白药撒了上去。
      剧烈的疼痛骤然传来。仿佛有人在伤口里扎入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并且那把匕首还在不停地翻江倒海。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韩晓的手抖得几乎抓不住药瓶。抖抖索索地把瓶子里剩下的白药也覆上伤口,撕扯绷带的时候韩晓忍耐不住,终于哭出了声。
      怎么会这么疼?
      怎么可以这么疼呢?
      “韩晓?韩晓?”门外传来孟郊焦急的声音。
      韩晓胡乱抹了一把脸,把连身的工作服拽上来,严严实实地拉好了拉链。打开门时,外面还是孟郊一个人。
      “张大夫正从医务室赶过来。”孟郊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又不太放心地瞥了一眼扔在地上的湿工作服,迟疑地问:“你的伤……”
      韩晓泪汪汪地说:“腿伤我刚包扎了下。上了点云南白药。”
      孟郊微微吁了一口气:“我抽屉里应该还有消炎药,找找。”

      孟郊的抽屉里没有消炎药。只有几片感康和几贴伤湿止痛膏。
      “感冒药吃点也行。”孟郊把感康扔给她:“你刚淋了雨的。”
      韩晓剥出来两片白药片,就着刚才冲伤口剩的小半瓶矿质水吞了下去。药片都吞下去了才听孟郊说:“……一次一片。”
      从来没发现孟郊说话还大喘气,韩晓不禁一笑。睫毛上的眼泪还没干,困意却已经袭了上来。也不知道是感冒药吃多了,还是刚才累着了。
      太累的时候人总是睡不好,韩晓也一样。开始觉得冷后来又觉得热。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自己好像躺在很硬的东西上,不是床也不是桌子,倒像是孟郊堆在办公室角落里的那一堆资料,散发着纸张特有的墨香。
      有针头刺进皮肤里的轻微痛感。腿上的伤口却开始感到发麻,有人在拆开绷带,不知道是不是医务室的张大夫。韩晓想看可是睁不开眼睛,一边想着自己是感冒药吃多了,嗜睡的副作用比较突出……,一边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云南白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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