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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我陷入棉花一般的床褥中,睡得迷迷糊糊,如自云端堕下,失重感由始至终伴随着我,整晚全是支离破碎的梦境,也说不上梦见什么具体事情,我入睡时习惯将胳膊置于头顶,这一夜,却梦见有手穿墙而过,握住我的手,其质地摸上去宛若泥土,黏黏滑滑,似乎有什么穿过漫长的岁月,将现在的我,与过去的什么联结在一起。我苦苦挣扎,却不得而出,正纠结中,有现实中的谁伸手过来,轻轻握起我的手腕,塞回被褥之中。这只手带着生的温暖和热量,顿时将那晦涩恐惧一扫而空。我如获至宝,不肯放过,反握住那只手,心中实在恐惧一放开,那逼人的寒气又会来临,那梦境中来自我厌恶害怕的过去之手,又会纠缠不清。

      我因为前半段时间睡得不好,因而到了后半夜才真正入睡,等到意识回笼,已经不知几点钟。我略略翻身,突然发现,自己的手,牢牢抓着什么,我闭着眼略略往上摸,温暖光滑,肌肉硕壮紧绷,却是一个人的手臂。我吓了一跳,立即松开,同时睁开眼,坐了起来,却看见身旁平躺一人,面目轮廓刚硬,头发花白,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我,竟然是夏兆柏。
      大清早看到此人,真的很难有好心情,我微微发愣,随即发怒,压抑着情绪,咬牙问:“夏先生,大清早出现在此,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夏兆柏不以为意,坐了起来,舒了口气说:“你可算醒了,小逸,原来保持一个睡姿原来真是好难。”

      我一字一句问:“你不要告诉我,你一个晚上都在这过?”
      “整间屋都是我的,我怎么不可以在这?”他轻轻松松爬了起来,舒展身体,转动胳膊,微笑着说。
      我冷着脸,掀开被子下床,却被他一把拉住。
      “夏先生,”我抬头看他,淡淡地说:“不好意思,我不习惯洗漱之前与人说话。请放手。”
      夏兆柏微笑着说:“我只是想说一声早晨(早上好)。”
      这句平常的问候从夏兆柏口中讲出,似乎带了不平常的意味。我眼角斜线看过去,似乎发现,他一向专横威严的脸上带了一丝,我不能确定的赧色,我诧异万分,转过头仔细看,却哪里还能在那张脸上找出痕迹?夏兆柏见我看他,嘴角上勾,问:“怎么?你不该回一句同样的问候吗?”

      “我不想对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我床上的人客气。”我看了他一眼,掀开被子下床。一踏上软绵绵的地毯,我忽觉头晕目眩,这是我这具身体在早上的普遍症状,我微闭上眼,静静等待眩晕过去,却身上一暖,睁开眼,却见一件晨衣披到我身上。夏兆柏低着头,绕过来拉着我的胳膊穿过袖子,和声说:“早起凉。嗳,别光脚踩地上。”他蹲下来,竟然毫不犹豫地抬起我的脚,帮我穿上拖鞋,又抬头带笑问:“早餐习惯吃什么?西式还是中式?啊,我忘了,你现在肯定习惯中式的。”

      我第一次居高临下看着这个男人,眉眼硬朗,态度温和,而且有刻意为之的低声下气。忽然之间,我心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他很小心。
      问题是,他在小心什么?以夏兆柏今时今日的地位身份,他用不着如此小心翼翼。

      长久以来,我一对上夏兆柏便有些失控,这里面的前因后果,我似乎明白,却也不尽明白。但我现下清楚知道的却是,我因为自己的情绪起伏甚大,而忘了思考一个明显的问题:夏兆柏对我的态度非常奇特,这样的态度,已经不是可以解释为,一个如他这般的富豪喜欢上的小男孩,因为我了解这个男人,属于他的合理性做法应该是以什么东西诱之,以金钱易之,偶尔给点居高临下的温情施舍,这便是他能给的全部。但是现在,他对我这样态度,却很明显,不仅仅是讨好和宠爱,而且还包括,无论他怎么掩饰,也挥之不去的小心谨慎。
      我可以将这些小心归结为,他其实在害怕吗?

      我低头看他,他目光闪烁,这下非常清楚地能看到里面苦苦压抑的欲望和戾气,他的拇指停留在我的脚踝处,细细摩挲,却不曾往上移动。我微微一移动,他立即缩回手,生怕吓到我那样站了起来,尽量和颜悦色地问:“去洗漱吧,弄好了就下来,你今日要穿的衣服我已经让人备好了,就在那。”他补充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习惯衣着散漫用餐。我先下去等你,呆会见。”
      我诧异地看他,他伸过脸来,飞快在我脸颊上吻了一下,揉揉我的耳垂,笑说:“我知道你的事很多,不用奇怪。快点下来。”
      随后,他撸撸头发,转身出了房门。

      我冷静地目送他走出去,看着他的背影,骤然之间,许多事情如雷电鸣闪一般,得以串联起来,一切真的不寻常。夏兆柏对简逸,从相遇至今,虽说秉承一贯的威逼利诱,但是,他从未对我造成实质性伤害。从一开始说要诬陷我偷窃,到拿简师奶的工作作诱惑等,他的厉害,都只停留在口头上而已。除了强吻两次,夏兆柏,甚至都没有迫不及待要上来享用他的胜利品。昨天晚上,他和衣在我身边睡了一夜,也未见得如何急色。刚刚的表现可以看出,他并非对我没有欲望,那么,到底是什么在阻止他进一步行动?

      除去那些他用习惯了的命令口吻和强盗逻辑,夏兆柏所做的这些,简直可以用温柔来概括。问题在于,夏兆柏的风格,几时变得如此含蓄有耐性?他到底,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要对我如此客气?如此小心谨慎,就如对待易碎的水晶制品一般?
      在这一刻,我忽然有种荒谬的感觉,似乎夏兆柏很清楚我的底线在哪,他知道我懦弱,顾虑重重,但也知道我骨子里的固执和坚持,他知道哪些能碰,哪些不能碰,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规避着这个底线,维持与我到目前为止的和平相处。
      而不可避免的,我确实在于他这一连串相处当中,不再那么怕他,敢违背反驳他,他是一个可恨的对象,但却,不再是一个令我恶心的对象。
      而且,在一步步明白,当年实情并非如我往日揣想那般简单,我对他的感觉,却也骤然复杂了许多。

      我仍然痛恨他,仍然本能地畏惧他,仍然不齿他的所作所为,仍然从根本价值观上与之南辕北辙,甚不认同。
      但是,我也不可避免会想起,我们曾经是挚友,曾经互相信任,在听到他其实并非一心一意要置我于死地,我在刹那间,也有种庆幸之感。
      庆幸他的人性,到底没有我以为的那般阴狠毒辣,污秽不堪。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吁出,盥洗室内老旧的黄铜框镜子清晰呈现出我此时此刻的面目,事隔多年我又再次站在这里,再次用我习惯的方式清洁自己。我冲凉完毕,自浴室出来,触手的仍然是当年用惯的质地柔软,价格昂贵的毛巾。我几乎下意识伸出手去,摸到的,仍然是我当年喜欢牌子的牙刷牙膏。时光仿佛倒流,却又再也不可能倒流。我转过身去,镜子中不复当年那个眉目平淡的青年,却是现在这幅精致剔透的容颜。
      一切都不可能回去。
      我穿上衣服,将往事甩在脑后,无论如何,我进林宅有我的目的,林世东走了,但简逸的生活还要继续,要不靠任何人,自由快乐地继续下去。

      我打开房门,径直下楼,来到餐室。这座宅子一切照旧,连餐室内何处摆什么花都不曾变动,现在我已知道是夏兆柏刻意维持,但那又如何?作为缅怀也好,纪念也罢,都无法改变一切已不可能回去的趋势。夏兆柏穿戴齐整,正坐餐桌上看一份报纸,见我进来,立即放下报纸,笑着起身迎我,问:“这么快,我以为你要过很久才下来。”
      “我不是女士,不需化妆。”我回了他,在他拉开的椅子前坐下,微微点头致谢,随即熟练展开餐巾,对一旁侍立的佣人说:“麻烦给我一杯水,谢谢。”
      这屋内所有的工人全是新面孔,见我出声,微有发愣,随即躬身道:“好的先生。”

      夏兆柏笑眯眯地看着我,柔声问:“昨晚是不是做噩梦?”
      “谈不上,”我接过水杯,啜了一口,应道:“床太软,我睡得不舒服。”
      “是吗?”他笑了起来:“我看你紧紧抓着我的手,还以为你梦到怪兽。”
      我一顿,原来梦中,真的将他当作救命稻草,他一夜不敢动,不会就是怕我抓不住他的手吧?如果是,做到这一步,他到底想干嘛?以情动人吗?
      “没事,”他误会了我的疑惑,忙解释:“我很乐意你抓着。”
      “可我很抱歉打扰你,”我淡淡地打断他不断营造的暧昧气氛,转身对佣人说:“有粥吗?我要一份。”
      “好的。”他应道:“还需要别的什么?”
      “烤好的麦片面包,我要蜂蜜酱,谢谢。”我看了夏兆柏一眼,问:“你不吃东西?”
      “我不吃早餐,喝咖啡就好。”
      “哦,”我微微耸肩,“好习惯。”
      他笑了起来,说:“今天我陪你吃点吧。阿全,”他叫住那个佣人:“我也要简先生一样的东西。”
      “是,先生。”

      我们安静地用餐,夏兆柏嘴角带着踌躇满志的微笑,便用餐便看报纸,我则为了避免开口,低头猛吃,一时之间倒也相安无事。忽然之间,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人快步走入,我抬头一看,却是老相识阿彪,他低头在夏兆柏耳边说:“七婆过来了,她一定要见您。”
      我听到七婆的名字,心中一紧,立即看向夏兆柏。夏兆柏冲我安抚地微笑,说:“老太太又怎么啦?你引她到我书房去,我马上过去。”
      “不是,她说,”阿彪迟疑了一下,说:“她说有话要当着客人的面讲。而且,她已经来了好一会了。”
      夏兆柏微眯双眼看了看我,淡淡一笑,扔下报纸说:“好吧,请老太太进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简的个性是弱的,我一直强调这一点,因此,你不可能看到一个奋发图强的商业精英,或者一个收复失地的复仇者,这个文本来就不是这样设定。
    但是,他无论跟谁,他的感情都不卑微,无论怎么发展,他都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判断和选择。
    很多童鞋说,他抗争得很不彻底,那么,什么叫抗争?什么样的抗争,才叫彻底?夏兆柏从来没有真正逼到小简,没有真正伤害到他,他要怎么去拼个你死我活?而且,那样有用吗?
    小简对夏兆柏的感觉是很复杂的,这里面有旧日的情分,有旧日的恩仇,又夹杂着这一世的不甘,这一世的谅解,因此很复杂,也很难讲。而且,夏兆柏的出场,是非常有气势的,小简对他有根深蒂固的畏惧,这就决定了,夏兆柏吻他,和陈三吻他,他的反应截然不同。至于他会有所反应,那是因为,夏兆柏根本就能搅动他的情绪,而陈三目前来说,还不能。
    这就是一个人物丰富的性格变动,他不是刻板一块,对谁都一个样。小简对小李,是成年人对未成年人,所以他冷静自若,应付得来;小简对陈三,目前是知己良朋,所以他能风趣幽默,潇洒轻松;唯有对着夏兆柏,他会暴露自己性格中不确定的东西,所以他软弱冲动,有时候很无能,很被动,但有时候又能露出利爪。小简要从容面对夏兆柏,那是需要慢慢学习的,我想,他现在已经开始学会分析夏兆柏了,一旦他开始能够冷静,那么,他就有应对夏兆柏的一套方式。
    这是一个慢热文,小简的成长,他这一世的独立,需要慢慢来,首先要有钱,这里面少不了其他人的帮助,其次要有自己的地位身份,这也需要一些契机,我比较不喜欢三言两语说“他从此靠xx发达”于是他就真的“发达”。包括他的人格独立,走出自卑自贬的境地,也需要一步步来。我不知道你们读到这里,能不能看到他缓慢的进步,但我想,我已经把这种进步,表达了出来。
    sindy童鞋,我需要向你道歉,那个回复口吻过了,你是我的老读者,冲着这点,我不能朝你发牢骚,不能将写这个文以来遇到的那些荒诞要求所积压的负面情绪向你发泄,希望你能谅解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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